不管恩爱多少年,没有把老公激怒过,就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老公是个怎样的男人。

不爆怒,不能暴露其真实的嘴脸,这也是一条生活类的情报力。

她大哭了一场,这场大哭只有自己和他家的那条白狗才知道。

哭天无路,哭地无门,再哭再喊惊不醒装睡的人们。

她哭得无声无息死去活来,她的心在哭泣,把心中储蓄的好感都哭干了,再也哭不出一点能感动这个世界的声音。

直哭到眼泪都没有了,连白狗添财也不知道她仍旧在哭了。

她纵然有泪也只能往肚里吞,何况连泪也没有了。

痛哭的人是蛹成了两张嘴的病犬,她声嘶力竭,撕心裂肺,爆髮出空前的内在异力,连鬼物神仙都能辟易。

矮大娘生生哭黑了灶王节的前夜,生生把忧乐沟的时间哭成了半夜三更,这一场大哭,其实已经哭醒了她非人的异能,只是她却对这个世界为什么如此冷漠的答案一样,对自己的异能一无所知。

哭得天昏地黑时间倒错,她本该明白焦仲卿妻刘氏为何要自誓不嫁了,该明白嫦娥为何要偷吃灵药也不愿厮守在后羿的身边,该明白潘大娘为何狠心用药物来结束大郎的羁绊,该明白那位自称是“一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当当一粒铜碗豆”的古人,为何要泡制一出感天动地的窦娥冤!该明白孟姜女为什么能把肠城哭断!

可陶李芬她就是不明白,她没有那么大的学识,她就连这四大前人是谁都不知道。

从杏花嫂家里出来,矮大娘已经浑身是血。谁也不知道她身上有多少伤口。绝情到破碎的窗玻璃,不知道有多小扎在了她的身子;寡情到泯灭人性的老矮子,不晓得在她心子上捅了多少砧子;他的巴掌,拍响了她的绝望。

离开这个鬼地方,矮大娘一点都不闹了。她也不必闹,再闹也于事无补。

2★.

她默默地走回长生居,烧了一大锅热水,仔细地将身子擦洗了数次。

“灶王爷,您是有眼睛的。”每一个灶眼,就是灶王爷的一只眼睛。

“您明天上天去,要将这些事向老天爷讲明呵,请他千万要行行好,把我收了去吧。我死了,老天爷也别让那对尖夫银妇好过,老天爷该用天雷劈他们!”

矮大娘一边洗身子,一边在心里祈祷。

身上的伤太多,擦着很痛,矮大娘却不觉得了。

矮大娘的身子洁洁白白,在今夜之前还是无暇的,此时更是散髮着薄薄的水雾,如同仙岚绕体。此际,她身上的污点却有很多很多,这是擦不掉了。

她身上所有的污点,都是他,都是因为他,都是为了他而弄下的,都相当于是他亲手留下的。

洗呵洗呀,身子越洗越白嫩,伤口越洗张开得越多。

伤口张开,矮大娘如同擦亮了浑身的眼睛,她把里里外外看得更分明。

这污点都有口呀,都张着嘴唇。它们会向阎王诉说,会向灶王爷反映。

矮大娘一直记着贞婆子的话,女人千万要爱惜名声,要贞洁,要抵得住诱惑。

老矮子在家父的建筑队,在打石场,每天白天不在家,在外过夜的日子也不少,说不尽有多少男人来撩拨过她,都被她一一应付过去了,这之前,她一次也没有做过对不起老矮子的事,可老矮子,他……

她本来比月光还要洁白的身子,今夜再也洗不干净了,洗澡水换了几次,还是成为了血水。

好多天没有被他的体液玷污过了,这一夜,她的血是干干净净的。

她将血水倒在竹林的根部,她想,如果老天肯收留了我,竹子呵,你们可千万别成了精怪,不要出来吓唬我这苦命的小矮子。

3★.

她并不知道,吸收她的血水最多的这一杆血篁竹,后来真的被长大了的矮子砍了下来,近根部做了两根篁竹扁担,中部做了一根篁竹千担,根部和尖部合一,做了一根抬杠用的拄杖,竹梢扎则成了竹枝帚,常常横扫碾房湾的大晒坝,也鞭策着长生居的地皮。

后来,它们都同那条弹木扁担一起,紧随在何其矮的身边,都跟着何其矮一道成为了传奇。

洗罢低头无哭处,矮大娘穿上衣绔出了长生屋。

矮大娘穿上一套最体面的衣服,在衣袋子里揣了几个小号的钢尖,向着豆腐堰走来,与偷鱼的汪二爷越来越近。

钢尖是石场用来宰料的,大钢尖是用来抬大山的,中钢尖用来宰大料,把大料宰切成小料坯,就是用的小钢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