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派给蔡子卜的人很有用,能够及时把他的大部分想法转化为现实,的确在潮州做了一些好事。除了防御疫病,容留流民之外,蔡子卜充分利用了金龙令和身边的人手,很是惩治了一些贪官污吏,还有某些爱好清谈不干事还自以为得意的世家子弟,让不少百姓拍手称快,一时声誉大涨。

每次看到蔡子卜八百里加急传递回来的各类半文言文的奏折,太后都会赞不绝口。有时候还会把奏折中的一些事情拿到朝堂上说一说,俨然传声筒一样为蔡子卜的声望加码。

这种情况引起了不少人的警觉,王平这一党的官员也有几个心有不安。

“相国大人还是及早防范为好,如今的一品大员,除了大将军,也就只有相国大人和那寒门小子,大将军手握兵权,轻易动不得,而那蔡子卜如今声威渐大,恐怕有窃权之意。他是皇帝师,纵然皇帝还小,但将来……”

所可虑的也就是这个“将来”,如今太后把蔡子卜捧得这么高,未必不是要和相国大人打对台的意思,作为相国大人一党的,自然不希望己方有所损伤,却又摸不准对方下一步要如何,总要担忧一下。

“无碍。”王平微微一笑,他至今未曾留须,一张俊彦颇显年轻,却又比年轻人多了一种从容态度,一举一动自有威仪,又不失优雅大气,让人不自觉地臣服听从。

“年轻人心高气傲,总是有些的,无需计较那么多,只要将事情做好就是了。”

这般说了之后没多久,就接到派去潮州的官员送回来的奏折,潮州事情已经大致平定,随着洪水的泄去,当地百姓又相继回来,因有以工代赈等方法征用劳力,新的堤坝也很快成形了,只待持续加固便可预防下一次的雨水过多。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蔡子卜也要载誉归来了。

这一次如同送蔡子卜出城时一样,太后在朝会上表示了应该去迎接的意思,百官各自沉默。

太后对此很不满意,直接道:“蔡子卜于民有功,免去潮州百姓流离之苦,又有惩治贪恶之举,于朝廷有功。这般功臣,归来之时,百官自该迎接。相国大人觉得呢?”

上扬的尾音明显有着些许不满,王平出列一步,沉声道:“潮州一事,派遣官员若干,若回归时,可都要百官相迎?武立四年,大将军护土有功,战开斡凯旋而归,百官于乾泰殿相贺,不曾出城亲迎;武立七年,大夫王俭出使莫勒,缔邦交友邻之国书,百官于乾泰殿同贺,不曾出城亲迎;武立十年,藩王作乱,前相国临危受命,领军一路,战周王而胜,归来之时,百官不曾出城迎接……

不知蔡太师理一州之地,防疫之功,可能与护土之功相提并论?可能与友邻之功相提并论?可能与护国之功相提并论?

若能,臣自当领百官于乾泰殿相贺,若不能,何德何颜以尺寸之功争百官出城相迎?有失国体!”

一语毕,四下皆静,唯余珠帘响动,是太后无意中捏紧了珠帘尾端,此时放手,哗啦啦的乱响成了朝堂之上唯一的声音。

“……相国所言过于严苛了。哀家原想着,这也算是功劳一件,百官相迎也是一出佳话,不曾想,竟让相国认为此举严重到有失国体,是哀家失策了。还是相国大人考虑周详,如此,当在乾泰殿设宴,诸卿同贺。”

帘幕后,太后这般说着做结,并不询问旁人意见。已经驳斥了一回,即便觉得如此也未免过于兴师动众,但王平没有再说什么。他不吭声,旁人也都默认,到底是太后,她的凤口一言总要得些脸面。

“退朝——”太监长唱,帘幕后的太后先皇帝一步离开,苏公公转手把皇帝抱下御座,交给旁边的小太监之后,快走两步到王平身边,“相国大人何苦与太后不睦,此等小事,无须如此苛责。”

自从上次因科举一事与苏公公算是不欢而散之后,两人之间就少有交谈,此时听得对方这类似关切的语言,再看对方脸上那莫名的同情神色,王平心下迟疑,道了一声“多谢”,不再多说。

苏公公显然也不想多说什么,说了这么一句便匆匆离去。

王平迈步而出,等到殿外,见到还未走的大将军,对方正看着自己,便拱手一礼,以作招呼。

“相国大人傲骨铮铮,老夫佩服。真没想到当年端庄大气的皇后如今竟成了这般模样,果然是色令智昏。”大将军毫不客气地这般说了一句,见得王平色变,呵呵笑了两声说,“妇人不足与谋,李家再无人才,也不必白白占着位置了。——不知相国大人何时有空重编《氏族谱》?”

“《氏族谱》已有百年未动,如今诸多没落,也该重新汇编,只此项工程浩大,非本相一人能成,还当朝上诸公共编才是。”王平面上不动声色地与之交谈,心中却已经记住了“色令智昏”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