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休憩已毕,天色便擦了黑。

沈老太爷下午被沈信言三五句话一挤对,已经慷慨地将上院让给了沈恒暂住,自己则挪去跟老鲍姨娘“挤挤”。

沈恒被服侍着起了身,便有人来笑着请:“回小太爷,我们大老爷一会儿亲自来接您。晚宴摆在花厅,我们老太爷、老夫人已经过去了。”

沈恒皱了皱眉:“你家老太爷?”

下人愣了愣神,忙笑着赔不是:“奴婢说错话了!家里自从有了承儿少爷,称呼便都升了一格儿……”说着又噎住。

如今侍郎府的人,个个都避讳提及沈承。

那是从老夫人到二小姐都无法面对的痛苦。

沈恒听了这话,面色反而和缓下来。

丧子太痛,大约只有这种隐隐约约的痕迹保留,才能让沈家人心里好受一些吧?

一时到了花厅,里头花团锦簇,更兼着已有一两枝早放的桃花被摆在厅角的大花瓶里,悠悠清香,格外雅致。

沈恒满面笑容坐了首座。

沈恭又忙忙地招呼了众人:“虽说分席,但既是一家子,就没有不给族叔行礼的道理!”

从韦老夫人开始,沈信言三兄弟、三妯娌,加上沈信明兄弟妯娌们,以及沈典、沈濯、沈溪、沈佩,甚至被乳母抱在怀里的沈沁,都一一给沈恒行了礼,彼此也认了面庞、厮见过。

沈恒看着这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的,心里格外暖和,那些称呼上的诡异别扭,虽然格外令他皱眉,却也被暂放一边。

沈恭见他似有不悦,忙叫了服侍的人低声询问,知道缘故之后,恍然大悟,心里立时便有了计较。

四扇黑檀镶青玉松鹤延年的大屏风隔开,众人分男女两席落座,说说笑笑饮酒取乐。

沈信言趁众人都在,笑着跟沈恒和沈信明等人赔罪:“三月十二就是礼部试。我被圣上急召入京,就是为了主持考试。所以,怕只有今日一天是空闲。直到春闱殿试之后,怕都没有时间陪叔祖父和明兄成弟了,还请海涵!”

大秦的科举制度大多沿袭前唐,礼部主持全国考试,拔擢出来的皆称进士。然后参加殿试,由皇帝亲自考察,再分三甲。

而礼部试的主持者,一向都是礼部侍郎。

只是如今左侍郎仍在,皇上却非要把沈信言这个右侍郎从千里之外弄回来主持考试,让他给天下考生当座师,可见帝宠,非同一般。

沈濯惊讶地禁不住抬头去看罗氏。

罗氏喜笑嫣嫣,却又矜持地抿唇不语。

好啊!娘早就知道了,却不告诉自己!

沈濯朝着她皱鼻子。

罗氏瞪她。

韦老夫人一把把沈濯搂进了怀里,却去瞪罗氏。

众妇人们看着这一幕无声的较量,都掩唇无声笑弯了眼。

唯有沈溪,习惯性地又去转头去看沈佩。

却被沈佩歪着脸看了回去。

另一侧。

沈恭得意自不必说,沈恒都笑得与有荣焉,拈着银白的胡子,笑着摇头:“我沈家有信言,不啻于大厦风雨,却多了一根擎天支柱!”

沈信言连道不敢。

沈信行最乐意听人夸他大兄,高高兴兴地给沈恒敬酒:“叔祖父,您别急啊!以后咱们沈家后起之秀多着哪,我大兄肯定能一一都挑出来!您老松龄鹤寿,慢慢瞧着吧!”

沈恒乐得合不拢嘴,一口干了一整杯酒。

沈信明和沈信成对视一眼,看向沈信行的目光里多了三分暖意。

沈信言含笑看着自家小弟,又道:“哦,对了,还有一件事。眼下便是三月三,上巳节时,曲江那边极热闹。只是我忙着,五品以上官员家眷们也被宫里指定了要去应酬一二……”说着,顿了一顿。

妇人席上众人自然都在屏息听他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