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试结束,剩下的活计就与国子监无关了。

沈信行先兴冲冲地回了家。

然而却发现,家里已经彻底变了模样。

任米氏再怎么委婉解释,韦老夫人再怎么百般劝说,满脑子“父亲为了二房不要我们全家了”的沈信行失魂落魄地失踪了整整一夜。

直到第二天红日高悬之时,沈信行满身酒气脂粉香地回了家。

韦老夫人听说,失声痛哭。

沈濯迷了眯眼,问来报信的玲珑:“三婶呢?在做什么?”

玲珑满面同情地叹气:“能做什么?哭着服侍三爷沐浴换衣歇下了。如今正抱着沁姐儿在厢房难受呢。”

沈濯想了想,命人:“去螽斯院。”

自沈恒住进来,上院终于有了自己的名字。螽斯二字出自《诗经》,取的是祈求子孙繁盛的意思。

沈濯进院子的时候,沈恒正在廊下坐在厚厚的坐褥上晒太阳。院子里的小厮们修剪梅枝,安静怡然。

见她来了,沈恒若有所思的表情收了起来,笑着招手:“来,微微,来太爷爷这里。”

沈濯看见老头儿就忍不住想要玩他的白胡子。今儿索性带了一个小小的白玉梳,倚在沈恒身边,轻柔仔细地给老爷子梳起了胡子,口中却细细地将沈信行往日的行止和如今的大受打击都告诉了他:

“……小叔方直,所以并不觉得我祖父这些年的偏心,对祖母和他们兄弟来说,是多么大的伤害。这个家表面上的和睦,就是小叔认为最好的样子。

“可如今面对利益,那层窗户纸一旦捅破,小叔恐怕是接受不了。我虽然年幼,也不懂那些事。但是小叔这一宿,怕是宿在青楼楚馆了。祖母伤心极了。

“太爷爷也应该能看出来,我婶娘并不是个能劝得了小叔的妻子——就算能,想必小叔也听不进去。

“您去管管吧?如今,小叔已经是您的孙子了呢。

“该打的打,该骂的骂,该讲道理的讲道理。

“这么些年,我爹爹又都在外地为官。实在也没个什么人能好好地教一教小叔。他应该,能听得进去您的话。”

沈恒慈祥地看着她,觉得心疼。

这个家,真是金玉其外啊。

祖父祖母,伯叔三人,伯娘婶母,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小姑娘来操心这些事了?

竟然真的就没有一个人想到让自己这个已经名正言顺的祖父,去开导开导钻牛角尖的幺孙。

沈恒好生抱了抱沈濯,又随手把自己正在把玩的一个白玉雕马上封侯的玉佩塞给了她,笑着拍拍她的头,道:“好,太爷爷管。”

没人知道沈恒跟沈信行说了些什么,但当沈恒从醒心堂出来的时候,是沈信行毕恭毕敬地搀了他回的螽斯院。

然后,家里再也无人提起这一夜。

倒是沈信行自己,去了桐香苑,又让韦老夫人请来了罗氏,将沈信言的口信告诉她们二人:“大嫂与国公府夫人小姐去吴兴的路上,不是遇见了欧阳郎中么?大兄告诉我说,他家小郎这次的成绩不错。他因与国公府大族兄在宫中恰好见了一面,索性就先跟信美兄提了提。请大嫂在殿试前两三天,安排一日,两家子夫人们见一面,熟悉熟悉。”

罗氏面上一喜:“大郎可说了国公爷是什么意思么?”

沈信行想了想,摇了摇头:“大兄说,信美兄极欣赏欧阳郎中。”

韦老夫人看着幼子恢复了理智精神,心头也就快慰下来,笑道:“大郎媳妇,成不成的,不在长辈们怎么投契,还是在孩子身上。咱们家新近事多,我原也想去一趟大慈恩寺磕个头的。你跟欧阳家、国公府通个气儿,定个日子。咱们也去散散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