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亦城发觉到空气里好似骤降了几度,他低下头,视线还没有落到对方的身上,便觉得自己好像又一次的飞了起来。

“啪、咚!”陈亦城被丢出了宅子,重重的砸在青草地里,直接啃了一嘴的泥。

“嘭”的一声宅子大门被合上。

陈亦城翻身而起,嘴里叼着一根青草,眉头微抽,他觉得自己的将军尊严完完全全的受到了侮辱,这个小屁孩压根就没有将他这个领导放在眼里!

不行,他必须要警告这个以下犯上的小兵,在营区那种地方,尊敬长官那就是铁律。

他现在这样,是要被关禁闭的!

莫易卿站在落地窗前,目光幽幽的注视着爬起来准备冲进来的男人。

陈亦城见到那一双阴鸷的眸子,双脚瞬间如同注入了千万斤铁铅,再也动弹不得了。

莫易卿慢慢的拉上窗帘,嘴角不可抑制的高高上扬着,笑的极为自然。

陈亦城愣了愣,这不是自己第一次见到这张脸上浮现的笑容,可是每一次见到时都是惊心动魄,那样的干净,那样的清尘脱俗,就如同那个像谪仙一样的奕尘公子,他平日里一板一眼,笑起来时,却是如同春暖花开,让人赏心悦目。

卧房中,金嘉意不知为何突然由生一种不安感,她拉上窗帘,不再观察院子里站立不动的男人。

席宸披着浴袍从洗手间内走出,见她愣愣发呆,开口道:“怎么了?”

金嘉意摇了摇头,却是潜意识里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席宸拉开帘子一角,笑道:“果真被丢出来了啊。”

“你好像早就料到了似的。”

“他太吵了。”席宸关上窗户。

“你这样把他丢出去,不嫌他闹得更厉害?”

“他没有那个胆子。”席宸直言道。

金嘉意眉头紧蹙,“你从什么地方看出来他不敢闹?”

“不如我和夫人赌一把如何?”席宸建议着。

金嘉意犹豫了,好像跟他斗,自己肯定是逢赌必输。

席宸轻轻的刮了刮她的鼻子,笑意拂面,道:“如果他闹了就算我输,他安静的度过一晚上就算夫人输如何?”

“如果我赢了,我准许你陪我同睡,如果我输了,一个月睡书房。”

“……”

“席总觉得如何?”

“时间不早了,咱们睡觉。”席宸转身躺回床上。

金嘉意刚刚一躺下,一双手便将她揽入怀里。

席宸低沉的声音细腻的响起,他道:“少了你在身边,我会夜不能寐。”

金嘉意笑而不语,嗅着他身上那淡淡的薄荷清香,安静的闭上了双眼。

阳光洒在窗帘上,有鸟儿的啼鸣在院中响起。

莫易卿睁了睁眼,如同往常那般准备坐起身,却在刚刚动了动身体的刹那蓦然一停,他的视线缓慢的下滑,正正的落在自己的心口位置。

一只手,一只陌生的人,一只绝对不属于自己的手正好巧不巧的放在了他的心口上。

莫易卿往着身侧看了看,被子掩盖了对方,有深深浅浅的呼吸声从被中传来。

他一把掀开被子,里面的人无处遁形。

陈亦城被惊醒,本能的揉了揉睡意惺忪的眼眸,他察觉到有人的窥视,抬起头,嘴角噙着一抹浅浅的微笑,“早安。”

陈亦城笑的很真切,他觉得看在这么天真无邪的笑容上,他家小莫同志肯定舍不得揍他。

莫易卿一声未吭的盯着不知从何时起睡在了自己床上的男人,他是一个夜间时刻也会保持高度清醒的军人,不可能会睡到这么死,连身边多了一个人都察觉不到。

陈亦城侧躺着身子,显得无辜又可怜,他用力的揽了揽被子,就像是那种喝醉了酒之后清醒过来却发现自己被人给扒光了衣服的小女人模样。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莫易卿开口打破这诡异的沉默气氛。

陈亦城坐起身,如实的回答:“就是你睡着之后,我有问过你的,你没有回答我,我心里想着沉默就是应允,然后就进来了,我躺下的时候也很郑重的问过你,你依旧执着的保持着沉默。”

莫易卿面无表情的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他很不相信这个人现在说的话,他并不觉得自己会如此草率大意到连一点动静都没有听见。

陈亦城知晓他会怀疑自己话里的可信度,笑着继续道:“外面冷,这里挺暖和的。”

莫易卿低下头,绕着床转上两圈。

陈亦城突然由生一种自己今天就得交代在这里的即视感,这个一米八的小屁孩平日里就是沉默寡言的,就跟闷葫芦似的,他闷着就算了,却总是喜欢闷声不响的就给自己一拳头。

光是想想那拳头落在自己身体上的滋味他就忍不住的打了两个寒噤,那看着虽然没有什么分量的拳头,其实是伤骨不伤肉,直接把自己的骨头给咔嚓一声弄断了。

“知道我在想什么吗?”莫易卿很明显的晃了晃自己的拳头,让对方一下子就能猜出自己现在的意图。

陈亦城一把抱住他的手,苦笑道:“要不哥负责?”

“啪!”莫易卿反手就是一拳揍到陈亦城那俊逸的脸蛋上,霎时红肿了半边脸。

陈亦城没有料到对方会下手如此快很准,刚刚回过神,男孩的身体已经遮挡住了自己的视线,那高大到不容侵犯的正经模样让他觉得自己这下子另外半边脸也会一起发光发亮。

莫易卿一甩手,陈亦城直接滚在了地上,顺便将桌上的玻璃杯一同给绊了下来。

“咚”的一声砸出一道不容忽视的惊响声。

陈亦城看着汇聚在地上的那一滩水,他能感受到下一刻自己的血就会溅上去,然后他会被莫易卿给大开杀戒。

“我好歹也是你的领导,你这样做会被三军通判的。”陈亦城拿出自己最大的底牌,他同样是军人,肯定知道军规,接下来一定会痛定思痛告诉自己他错了。

莫易卿却是不为所动,继续一步一步带着目的性的靠近对方。

陈亦城哭笑不得,“小莫啊,咱们不都是拜了天地的兄弟吗,这昨晚上不就是同盖了一床被子吗,我又没对你做什么,你这么生气干啥?弄的我好像欺负了你一样,你这表情会被人误会的,咱们笑一个,来,跟着哥笑一个。”陈亦城尽力的拉扯着自己的嘴角,让他冷静冷静。

莫易卿依然毫无表情,就这么靠在离他还有半米的距离处,摩拳擦掌。

陈亦城感受到了拳头,他转过身,趴在玻璃窗上,只得抛出自己最后的底牌,“你家丞相大人还在睡觉,你这么吵会吵醒她的。”

没有动静,好像他并没有打到自己!陈亦城小心翼翼的瞄了身后的男孩一眼,见他一动不动的杵在这里身后。

莫易卿道:“你说的没错,她现在需要好好的休息。”

“哈哈哈,是啊,她需要休息,咱们安分点。”陈亦城暗暗的松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莫易卿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我知道下个月月初营区会举行一年一度的近身格斗。”

“……”

曾几何时,他陈亦城可是格斗场上的王者,这几年都属他傲视群雄、睥睨天下,妈的,今天,他却有一种老子想要弃权的冲动。

当着所有将士的面被自己的一个小兵给揍得面目全非,这脸他丢不起。

“我正式向城少发出战帖,届时希望你我全力以赴,尊重比赛。”莫易卿的声音铿锵有力的徘徊在屋子里。

陈亦城的脑袋重重的磕在玻璃窗上,他突然后悔为什么自己要作死的爬进来?他为什么不规规矩矩的就选在在草地里窝一晚上?他为什么会觉得眼前这个长得白白嫩嫩的小子会跟他不计前嫌?

失策,失策,太失策了。

丢人,丢人,丢死人了。

“咚咚咚。”轻咛的敲门声回荡在四周,下一刻,紧闭的房门被人推开。

金嘉意拿着面包站在门外,嘴里的话还没有蹦出来就见着一脸可怜兮兮模样望着自己的陈亦城,以及一旁岿然不动显然还在威胁什么的莫易卿。

画面有些尴尬,尴尬到空气里好像还浮动着什么见不得人的暧昧味道。

金嘉意瞧着眼前这两人,眨了眨眼,她觉得自己可能是误会了什么,可能又没有误会什么。

莫易卿听见声响转过身,正巧对视上她探寻过来的目光,一时之间弄不懂她眼瞳深处那忽明忽暗的神色所谓何意,他道:“是我们吵到你了?”

金嘉意掩嘴咳了咳,“你们昨晚上一起睡在这间房里?”

闻言,莫易卿眉头一蹙,心里酝酿着说辞,可是这样的事实下,自己好像只会越描越黑,索性不如承认,他慎重的点了点头。

金嘉意表情一滞,走上前,对着还在哀哀凄凄弄的很是伤心难过的陈亦城道:“我想和他单独聊聊,城少可以出去一下吗?”

陈亦城僵硬的迈动着脚步,一步一回头。

房门被轻阖上,金嘉意坐在椅子上,就这么目不转睛的看着不过离一米距离的男孩子。

莫易卿被她如此灼热的眼神盯得心生畏惧,忙道:“他自己偷偷溜进来的。”

“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金嘉意撕了一小块面包塞进嘴里,继续道:“我看到的结果就是你好像并没有很生气,似乎还乐在其中。”

“……”自己哪里乐了?没看到自己那严肃的表情下掩藏的恨不得杀了对方的心吗?

“对了,你的这张面瘫脸想让你做出什么生气的样子还真会委屈你了。”金嘉意啧啧嘴,环视了一圈屋内的狼藉,再道:“你如果没有授意他进来,凭你的警觉性会发现不了他的存在?”

“……”我也觉得见了鬼了,他究竟是怎么进来的?

金嘉意见他不否认也不承认,站起身,面色凝重,“你告诉我,你对他究竟是什么心思?”

莫易卿瞠目,急于解释道:“什么心思?我能有什么心思?”

“从你的眉梢眼波中,我看出了不轨的心思。”金嘉意捅破那层纱。

莫易卿的脸终于很是明显的皱在了一起,他很肯定的说着:“我对他不过就是英雄之间的惺惺相惜感觉,我很赏识他的能力就如同他珍视我的努力一样,我们彼此间懂得对方,是男人之间的感觉,不是情人之间的暧昧,你误会了。”

金嘉意沉默片刻,故作玄虚那般捻了捻自己的下颚,说的云淡风轻道:“我得给你物色一个女性朋友了。”

“我今年才刚成年。”莫易卿提醒道。

“放在迦晔王朝,你现在早已是儿女承欢膝下了。”

“现在的法定结婚年龄是二十二周岁。”

“我没让你结婚。”金嘉意拍了拍肩膀,满脸认真,“没事离陈亦城远一点,这个人不靠谱会带坏你的。”

“他是我领导。”

“他打不过你。”

莫易卿见她离开,她的话其实也并没有道理,自己若是想要疏远陈亦城,他有什么胆子再来靠近?

果然,是自己给了他有机可乘的机会。

厨房里,席宸正在独自忙碌着。

陈亦城靠在冰箱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席宸注意到身侧不远处一声不吭闷头闷脑的男人,开口道:“你被打了?”

陈亦城捂了捂自己的半边脸,到现在都还是隐隐作痛。

席宸打破几个鸡蛋,摇摇头,“我挺佩服你的勇气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你这是在说我蠢吗?”陈亦城一说话就扯动自己的脸部肌肉,红肿淤青的地方更疼了。

席宸没有回复,只是给了他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

陈亦城捂住自己的脑门,“老子就不喜欢跟你们这些文绉绉的商人说话,有什么话就直说,别对我笑,我瘆得慌。”

“我只是在想他今天之所以放过你,可能是等着有朝一日在一个光明正大的地方让所有人都看到你被揍得跪着求他大爷饶命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爷子前两天给我打了电话,特邀我去参加军区里这一次的近身格斗比赛,让我欣赏欣赏咱们保家卫国的将士风采,听说你是上一届的王,这一届直接进总决赛。”

“……”

“别说你要弃权,一个军人,一个称职的军人绝对不会在自己的战场上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陈亦城暗戳戳的打算离开这里。

席宸对着他的背影再次轻唤道:“我会很期待你们最后的表现,你也别害怕,小易身体受过伤,没有以前厉害了,你还是有一成机会的。”

陈亦城脚下一趔趄,靠在墙上仰头望天,“我为什么要来这里自取其辱?”

金嘉意走进厨房,靠在席宸身后,听到不远处发出的萋萋怨怨的悲怆声音,忍俊不禁道:“你对他说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着告诉他一个成年人理应为自己所做的行为负责,他既然敢这么做,就应该能够想到后果,后果就是,他可能会在全军将士面前再一次成为一个传说。”

金嘉意不明他的言外之意,“为什么这么说?”

席宸将面粉用保鲜膜包好,就这么放进冰箱里,手上的面粉还没有清理干净,就这么轻轻的滑过她的鼻子,他笑道:“到时候我带你一起去看。”

金嘉意双手缠绕在他的颈脖处,满心期待,“想必一定精彩纷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