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默慎轻叹一声,将心中突然升起的难过委屈抛在了脑后。

前世之事,过去了便是过去了。而这一世,她既然重活,就不会让这烧山灭庵的事情再次发生。

可是……柳默慎微皱起了眉头。

她之所以回到无相庵里,全是因为二娘突然觉得胸口发闷。

柳默慎自幼就背着个“克母败家”的名头,就连钦天监的人见了她,都说她是“天煞孤星入命”。

所以,家中便是没有事儿,父亲都要常将她叫去训诫一番,等到二娘若是有事了,更是要被关进小房子里去煞气。

所以,二娘这次胸闷,父亲就立刻命人将她从无名园中拖了出来,堵着嘴连夜用马车送到了无相庵“消煞”,连东西都不许带,连青虹都是第二天才被送上山的。

那时,她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是以到了无相庵之后,她甚至拒绝了庵中给她安排的禅房,只是将自己关在了这小佛堂里,反反复复地念着经书。

也因为如此,所以无相庵上下,她一人不识。

柳默慎还记得,前世火势异常凶猛,不过须臾之间,整间小佛堂就烧起来了,根本等不及她们逃脱。

若不是庵中一个叫道之的师父,在小佛堂因火而塌之际,冒死将自己和青虹从佛堂里抱出来的话,恐怕前世,她也不会仅仅是半边脸毁容了。

只可惜,道之师父刚将自己和青虹救了出来,人都没坐稳,就被赶来的贼人一刀杀害。

自己救命恩人的名字,还是后来青虹告诉了自己,她才知道的。

柳默慎想着前世的事情,扶着门的手攥紧,眼底闪过一丝少有的狠意。

那贼子杀了道之师父后,见火势凶猛,也是有些着慌,就胡乱打昏了尚有一丝气息的青虹,抓着自己跑出了无相庵,只往深山中跑。

山中有一个人在等着他。

待到那人发现自己脸毁了之后,突然就发了怒,将自己与青虹摔在地上,与那人争吵了起来,嘴里说什么“该死的!竟然毁了脸!”、“我与那王婆子已经说好,管教她有一个好好的官家黄花闺女,现在可如何是好?”、“让你将她骗出来,怎么就会起了火?”

与贼人争吵的是个女人,声音中有着媚意,反复说着“走不脱”、“那便杀了好了。”、“许是她念经燃香,点了房子?”

柳默慎那时不过是一口气吊着,只是借着月光,注意到那女人穿的是一双无相庵中的尼姑常穿的芒鞋。

之后她就昏死过去,再度醒来的时候,人已经被丢在深山里,旁边,是一身是伤,满脸挂着眼泪,傻愣地看着她的青虹。

见她醒过来,青虹只是吸了吸鼻子,突然就放声大哭起来。

早已感受不到疼痛的柳默慎,依旧是那副呆呆的样子,抱住了青虹。

自那时起,甚至还不知道坊间将自己传得如何不堪的柳默慎,就已经隐隐知道了,这一生,也只剩她们二人相依为命了。

柳默慎站在日头底下,表情无喜亦无悲。

但还是叹了口气。

“这可不行呀。”柳默慎自言自语了一句。

前世漂泊江湖那十多年,她都没有想过曾经,倒是重活这短短几个时辰,她就将前世那些情绪都体会了一遍。

将情绪抛诸脑后,柳默慎只是想着放火烧寺这件事本身。

那贼子知道自己在无相庵中,还知道自己是官家小姐的身份,而那女子,更可能是这无相庵之中的人。

唯一不同的是,那贼子只是想要掳走她,而那女子,却是想要烧死他

这也是柳默慎一直没有想通的地方,只可惜,前世她遍游天下,却没有再找到那个贼人与女子。

到底成了心中永远的谜团。

想到这儿,柳默慎不由叹了一声。

只知道个声音,又要怎么查呢?总不能突然让无相庵中的尼姑们,一个个说话给她听罢?那还不如直接去报官来得快些。

柳默慎正想着,突然就听见一个温柔中还带着暖意的女声道:

“阿弥陀佛,居士莫要如此迎着日头站着,当心伤到。”

三十上下的年纪,穿着干净的半旧海青,个子有些矮,圆圆的脸盘,眼睛弯弯的,看人的时候常含着笑意。

与前世,青虹对自己的描述很像,只是比青虹的描述看着更英气些。

柳默慎双手合十,道:“道之师父。”

道之听她叫了自己的名字,倒是愣住,笑问:“居士知道贫尼?”

柳默慎脸上带了笑意:“青虹常与我说起师父。小女在这无相庵中,多得师太照拂,感激不尽。”

道之倒并不觉得自己有多么照拂过柳默慎。她也不过是在柳默慎入庵的时候,在山门口接她下车。

那时候,柳默慎哭得连人都不看,再后来,就是将自己关在这小佛堂里不肯见人。

话都未曾说过,又谈何照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