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头好疼,肩膀好疼,腰好疼,腿好疼。

此时的柳默慎,只觉得浑身上下仿佛散了架一般,从里到外都疼得让人忍不住要哭。

就算是当年中了乔子唐的毒箭,都没让她这般疼过。

柳默慎用了很久的时间,才逐渐适应了这种疼痛。

身子适应了过来,感官也就敏锐了一些。

一股淡淡的沉香味道,却掩盖不住她所处之地的那股子霉味。

柳默慎皱了皱眉,想要喊人,却觉得嗓子有些不适,嘴张了很久,才有气无力地说了两个:“青虹……”

两字出口之后,听在自己耳中的声音,怯生生的,却宛若出谷黄鹂。

柳默慎一惊之下,差点儿从地上弹起来,怎奈只是这一动,方才的那种疼痛再次袭了上来。

这种感觉,就仿佛身子不是自己的一样。

念头一闪而过,柳默慎险些昏死过去。

就算她前世所经所见的已与别人甚不同,却也不相信这种感觉。

柳默慎费力地睁开眼睛,只看了一眼,又闭上了。

是了,前世因为大火,她的一只眼睛毁掉了,另一只眼睛看东西也时有模糊。可现在她看东西,却非常清晰,与前世非常不同。

脑海中,突然飘过了四个字:借尸还魂。

这四个字一出,倒让柳默慎已经从方才短暂的惊讶中冷静了过来。

古书之中,也常有借尸还魂之事,虽说她未亲见,但倒并不稀奇。

看来,十殿阎罗,不肯收她。柳默慎苦笑一声,倒振作了些。

既然阎王不收,那不如豁达一些,再活一世也没有什么不好。

只是,柳默慎不知道,如今是何朝何代?自己又是借了谁的尸还魂?

若能知道那人是谁,也好让她可以捻一支香,悼念一二。

不过,柳默慎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抬起了自己的左手,看看明显短了一截的衣袖,上面还有着补丁,料子也是最普通的粗布。

不管是谁,也不会是大户人家的娇小姐就是了。

柳默慎并不在意这些。前世她还贵为一等公家的嫡次女呢,结果又是如何?

还不是背着一辈子的冤枉之名流落江湖?

她只是心中有些担心青虹。

那个丫头,与她一起那么多年,依旧天真烂漫,不知道她这一去,青虹会如何?

还有,到底前一世,没有能再见天下海晏河清。

还有前世遇见的那些人……

柳默慎细细数着前世的那些事情,数了一半,突然泄了气般,不再数下去了。

那么多年,她一直冷心冷情地活着,只觉得天下间,只有青虹一人与她相依为命。

可如今死而复生,她再想起来前世,却又想起了很多熟悉的人。

那些在她面前哭过,笑过,知道她复归中原,还于战乱之间捎信,愿她平安之人。

言犹在耳,只可惜人再难见。

“惟愿,海晏河清之日,卿等可平安一世吧……”柳默慎难得觉得有些酸涩,自言自语道。

话音未落,就听见有人道:“姑娘!吃饭了。”

带着奶气的稚嫩童音,听在柳默慎耳朵里,只觉惊雷一般。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就听见那人推开了门,惊呼道:“呀!姑娘!你怎么了?”

进来的人本就咋咋呼呼的,此时瘦小的身子端着大大的托盘,又被跌倒在地的柳默慎吓了一跳,托盘险些没有摔在地上。

只见那人慌张地将托盘放在一边的地上——也不怪她,若此地是柳默慎想的那个地方,那真是,连个桌子也寻不见——跑了过来,跪在地上,用力扶着柳默慎,带着哭音道:“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柳默慎就这么被她连拖带拽地拉了起来,本就疼痛的身子,因着她关切中还带着粗鲁的动作,更疼了。

不过,柳默慎却顾不得疼痛,而是反过手,拉着那人的手,认认真真、上上下下的打量。

九岁上下的年纪,头上还梳了两个称不上发髻的高低不平的揪儿,用半旧的头绳系着。她身上穿着皂色的粗布衣,袖口还是烂的。

是青虹,是埋藏在她心底最深处的青虹。

柳默慎紧紧握着青虹的手,回头看着自己所在的屋子里。

逼仄狭小,只有自己身旁的一个破旧蒲团,地上两个大瓷盘里,歪放着,供果早已经撒了一地,旁边还有一串念珠。

只有墙上的一张观音像,虽然破旧,却慈眉低目,笑望着她。

在柳默慎心中,这就是她人生开始的地方。

人生种种,全是在此处,有了一个小小的转变。

之后的路,就全变了。

而如今,她却又回到了这里。

“你有过遗憾吗?”

“姑娘为何这样问?”

“因为……我有……”

说是前世,实则只是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