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已经渐渐迈进夏季,汴梁街头行人穿得也更单薄一些纱绢质地的长衫褙子大行其道。大宋对百姓服色没有什么规定——就算有什么规定,百余年承平的市民生活下来,也肯定早就破坏无遗了。市街之上,一片花团锦簇到处流动。

一行策马之人,沿着东十字大街一路行来,直向城西金水桥方向,这一行人当中四五人为,都是三十到四十之间的年纪,骑在马上左顾右盼,很是有些得意的模样。身后一群人青衣小帽,步行跟随,一看就知道是这几个人的从人,同样也是一副于有荣焉的模样,显然为家主的曹头大马而自豪。

大宋缺马窘境,在徽宗世虽然缓解了许,西夏衰弱,对市马已经控制得不算紧,克复燕云,随军之人可没忘记财的机会,也贩了不少马回来,但是分摊到大宋这样一个庞大的帝国当中,还是杯水车薪,不是有些身份地位的,这种平日出行,怎么也没办法以马代步。

骑在马上这几条汉子都是一身轻易的打扮,看不出什么身份来,坐骑着实不坏,称得上壮健雄俊,实在是难得一见的好马,这几条汉子也是昂藏七尺的汉子,一看就是打小营养良好,长成也自奉不薄,不过这马术实在就不怎么来得,足可供驱驰的坐骑只能便步前行,几人还得紧紧抓住缰绳,身边还有从人随时准备扶持一把,免得这几条汉子在马背上坐不稳当。

当先一条汉子大有得色的环顾了一下左右,又看了一眼东十字大街那重重叠叠的各家瓦子。更在一个胸口露出大片白皙肌肤的活市招小娘那里剜了一眼,才笑道:“倒是无谓,如此日子正该在这里消闲耍乐才是,却非要去一帮子庸俗之人那里赴什么游宴,要不是上头有人说要多交接他们一番,谁鸟耐烦这个……这帮武人,能将出什么新鲜事物来?说不得又是大碗酒大碗肉,平白让人起腻……”

他旁边一人也笑道:“哥哥。且耐一下便罢!这帮子人也算是转了性子,原来是俺们邀他们,还有些拿着捏着的。现下却贴了上来,还送了十来匹好马。瞧着这些畜生面子,去瞧瞧也是不妨事……俺当日就说了,看那帮武夫能迸住多久?要在汴梁立足,还不得活络一些,管他是晋阳军还是神策军?”

当先那汉子也笑:“一天不死要吃。两天不死要穿,这是实在是十分现实的事情,还要交好同僚,要享乐富贵,只能放下那个什么平燕功臣面皮,和俺们兄弟好好商议。俺们也不是刻薄人,这帮武夫牛曹马大,他日有个万一也用得着,指头缝里面漏一些给他们也罢了,还有什么不好商量的?”

他这一句话说得周遭几人都点头赞叹。这几人正是三衙禁军当中,不论是马军司还是步军司抑或殿前司,身上差遣至少一军都指挥使,都虞侯使起码的人物了,多是世代为禁军将门子弟,禁军在汴梁百余年,从武装团体差不多就变成了一个商人团体。经营范围无所不包,这些禁军军将使着朝廷开粮饷的免费劳动力,经营着各项产业,少部分入官。大多都是禁军将门和朝中有力方面分肥,只要一代代的在禁军相应位置上面坐着,称得上将门的家族,都是豪富不亚巨商。

前些日子一部分晋阳军入卫。很是让汴梁禁军将门扰动了一番,这都门禁军地盘都事先划分好了,传袭几十年,突然来这么一支外来力量,一旦动起来,不知道是多大的麻烦牵连。而且朝廷也有可能要用新人顶替病得要死的曹太尉。掌三衙事负责整练禁军。这帮人都觉得有点心慌,正好上头有力人士也有暗示,让他们去拉拢晋阳军的军将,这些世代将门,现在正在位置上的禁军将领们顿时就热情的去拉关系了。

本来以为,以他们的豪阔四海的手面,天下也没有不吃腥的猫,还怕拉不来几个得力的朋友,知道一些内情,好预先做些准备?

没成想,却是成效不彰,晋阳军将校倒是好请,这些中层军官多多少少是知道了一些杨凌的策略,也得罪不起这帮毫无用处的纨绔子弟,所以都是逢场作戏了事,但是岳飞,牛皋两个晋阳军中最有力的将领却是深居简出,拉不上关系。

那些晋阳军军将在表面上席间诉苦透露,说是小杨将主,现在筹划的却是请移外镇,再度回到太原,而且态度还坚决得很,大家都是觉得汴梁比之河东强得太多,却是不想走求了,这些日子小杨将主在自家贴本四下钻营,花钱为的是从汴梁这等好地方调到满是崇山峻岭的河东去!

这些晋阳军军将对汴梁禁军军将的示好热情得很,反过来还虚心请教有没有什么门路从晋阳军调出来。

晋阳军将来未知,这些象商人多过象军将的汴梁将门子弟顿时就没了兴趣,这个是要讲投资回报率的,等晋阳军去向尘埃落定再花些气力吧,反正晋阳军好拉拢得很。

转头他们就重点攻略稍微上得去档次,有品阶的军将,没想到结果也不理想,七转八绕能拉上关系的多是西军出身的一些中层军将,许是战事才结束,才他们倾心佩服追随的杨凌麾下死战得久了,现在杨凌去位,他们也还在杨凌积威笼罩之下,游宴参加,好处也扭扭捏捏的收点,但是口口声声还是说盼望杨小杨将主能掌整练禁军事,到时候大家互相照应,那绝对是没有二话的。

除了这些西军军将之外,还有更多的是出身于旧常胜军和燕地豪强投效子弟的。这些人在大宋毫无根基,这些汴梁禁军将门子弟也不是真瞧得上自己,自家一身荣辱,是和杨凌绑在一起分不开的,自家在一起抱团得很,对这种邀宴拉拢反而投以警惕的目光,对这般不上路难说话的人物,汴梁将门子弟也犯不着去讨好,天子脚下,世代富贵。如何没有一种自傲在?

最后是晋阳军两大将主,牛皋和岳飞起这两个人,更是摇头比较快一些,牛皋外表粗豪。逢请必到,有小娘在也能颠倒衣裳,放开怀抱,喝起酒来更和水牯牛也似,放翻一打汴梁将门子弟不在话下。但是财货不收,问什么都是打哈哈,白给他扰了不少顿去。

那岳飞年纪不过二十,两年前还是泥腿子,也不知道自重个什么气节操守,绝足不出军营,每日只是巡营检校,天底下竟然还有这般不识趣的人物,天知道他怎么升到这个还差一步就到横班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