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拣选出来,在都门禁军当中,难得的几万还愿意练打仗的军汉和小武官却得上司军将告知,他们军籍,早就在原来编制当中革除了……

遣退手续糊里糊涂,一文没有要闹事,自然有各级军将层层压下来几十万人对几万人,不用说,还有多少游手破落户威胁他们家里人,这口气只能忍下,去寻些散工度日,这石三郎就在南船市禁军某处车船务底下,当了一个搬运货物的工头。带着百十名同样遭际的弟兄,苦挨度日,还好石三郎算是一个泼汉子,真到绝处也能将出命来拼了,他们这些人团在一起,还算有口饭吃,不少从拱卫禁军退出来的军汉,麦儿卖的有,倒于沟壑的有,现在日子,还不如石三郎他们远甚。

杨凌和汤怀都静静的听着石三郎述说,杨凌神不动,只是冷着脸,汤怀脸上却显了义愤与不忍复杂的神眼,而石三郎却不以为然,象是在说着别人事一般,平平淡淡的。

杨凌和汤怀对望一眼,汤怀眼中怒意勃发,一副强自按捺的模样,杨凌也是眼神冰冷。

都门禁军将世家,早就烂得彻底,什么军伍废弛,什么从不训练,什么吃空占役,这些都是百余年来大家看惯的寻常事,饶是大家对都门禁军将世家期望已经如此之低了,但是在拱卫禁军事上,这些都门禁军将世家,还是一再突破底线,这无下限的程度,简直是强到突破天际了。

杨凌整理禁军经费财计事,从坐粜事着手得了三百万贯一副就此收手的模样,禁军将世家松了一口气,觉得杨凌还算识相虽然痛,还不至于到鱼死网破的地步,本来他们都做好准备,要是杨凌敢去查什么吃空占役,裁汰空额,缩减合并营头,动摇整个禁军组织体制的事情,大家就和他拼了,不过后来事态发展表明,杨凌胆子还没那么大。

整理检查禁军经费财计事这么大的一个名义,看起来风不生水不起的就要滑过去了。

他们再也没有想到,杨凌却根本没有息事宁人,见好就收的打算而是准备揭开拱卫禁军事这个盖子,他唯恐事情闹得不够大。

石三郎说完自身经历,略略有些忐忑的站在那里,他也算是走南闯北,经历颇多的江湖汉子了这个时侯哪能不明白自己被汤郎君挟到这里来,肯定不是为了这两千贯欠债,杨大人是汴梁的财神,为天子应奉,手中资财号称可以敌国,为区区两千贯就亲身来见他这等小人物,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事情,绝对是有什么事要用到他这个半辈子倒霉的前小军官,现在的江湖汉子了。

他心中有丝动,能和这等大人物沾上关系,少不得就有相当好处,这等财神,整个汴梁的高大族都想从他手里多上几文,他这般人,就是往日里最有雄心壮志的美梦,也不敢设想自己能站在杨凌面前。

但是心里面也有恐惧,杨凌财雄势大,现在又是汴梁红人想做什么事情,歪歪嘴就有人办了,却将他隐秘的架至此处,还不知道是怎样惊人的行事,自己和百十个兄弟,苦哈哈的汉子,码头斗殴还算得威风八面,在这等大人物行事卷起的风当中,连只小蚂蚁都算不上,别人眨眨眼睛,他们就得粉身碎骨。

此时此刻,石三郎蛋疼的纠结了,又盼着杨凌说出要用他石三郎的话,又有些不敢听,杨凌看看这显得有些焦躁不宁的汉子,淡淡开口:“想发财么?”

石三郎一震:“想”

杨凌又问:“想再得官身么?”

石三郎苦笑:“如何不想?”

杨凌继续追问:“想娶个正经人家的小娘,给你生个儿子,从此传宗接代,延续你陈家香火么?”

石三郎笑意苦,他爹娘死得早,他虽然早早袭职在禁军当中,但是日子一向在闹穷,也没什么长辈给他张罗成亲的事情,后来入选拱卫禁军,最后再流落江湖,这事就不必提了,汴梁作为首都,就是小民百姓眼界都是高的,养出个小娘出来,哪怕去学分茶切脍,每月都有收入,夫家没有宅子,没有点家当,绝不会轻易下嫁的。

石三郎现在哪里谈得上这个?憋得急了,攒个几贯辛苦钱,也都扔到了半掩子那里,说起来也是可怜,就是半掩子的要从良,也不会选他们这些车船务底下,在码头搬运重物的小工,哪怕是小工头目也是一样。

石三郎家里现在就他一个,有时午夜辗转,也怕自己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了,祖宗香火,自己存在的痕迹,从此就在这世上再无踪影,在最重家族,最重宗法的这个时代,这才是石三郎最担心的事情。

他定定的看着杨凌,而杨凌不过冷淡的一笑:“为我行事,我保你可以传家,稍有些声光的家族自然不必提,小户百姓的周正儿,你看中哪个,你便能风风光光的娶哪个,要是兴致高身体强,想纳妾收婢,也都是小事生不生得出儿子,就是你自家的事情了。”

石三郎只觉热血涌上了头顶,他们这些当日被选为拱卫禁军的军汉可称为汴梁这十年来最倒霉的一个团体,现在散落江湖,都是烂命一条只觉得前路无望,一天当两晌的瞎子,现在却有这么一个贵人出现在他面前,横竖都是烂命一条,有何舍不得的?

他重重喘了两口粗气,重重拜倒:“使君在上,俺们这百十条汉子,都能泼出命不管使君有何驱策,俺们只索奉命行事便罢就是杀人放火,俺们也是做得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