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虚中差点跳起来,朝中恐怕只有他知道女真人的强悍,怎么女真人又来了来了!要是河东,河北有一路军大败,那么杨凌现在在汴梁的一切都是镜花水月,当下宇文虚中就下意识的道:“如何不将大军调回来,以固汴梁根本,避开女真军兵锋?”

杨凌一笑:“那就敞开边关大门,恭迎女真鞑子入内?我这基业,是打出来的,可不是逃出来的。”

宇文虚中一窒,就去看李邦彦,想从他那里找些支持,却发现李邦彦不动声色,还举起杯子在慢饮,一副早就知道这个消息的模样。

果然杨凌也问了一句:“李大夫早已得知?”

李邦彦笑笑:“上到政事堂诸公,下至斗食小吏,此刻汴梁怕都知道了罢,学生就是再懒于打听这汴梁风雨,也逃不过去。如何能不知晓?”

杨凌笑骂一句:“在这汴梁,真是到处漏风,什么秘密也保不住!”

宇文虚中忍不住道:“既然如此,将一路强军调回来以镇都门,以慑不臣,岂不是最方便不过?何苦要让韩岳两位将军与女真鞑子硬碰硬?”既然身处这个团体,又为女真心腹。虽然杨凌一副好战模样,听不得让自家军马后撤以避兵锋,但忠言逆耳,总得有人说出来!

李邦彦一笑给同僚解释:“晋王震慑天下,就是靠着兵威,要是大军遇敌则避,这架子就倒了,还不知道多少人要生出心思,这口子是开不得的,而且河东要隘,居高临下,有强兵在外,互为援应,就算有人在汴梁与晋王为敌,也得忌惮晋王有退路,就不敢轻易动手,不必说河东河北都有一定的地利,乃形胜之地,要是轻易撤军,除了黄河天堑,再无凭借,况且河东还牵制着西军,两眼就活,一眼则死,退回汴梁困守方寸之地,外有强敌,内则人心叵测,不败待何?”

说到这种战略布局,宇文虚中就哑口言了,可是心下还是不服,这等了不得的变故,怎么你李邦彦还是一副云淡风清的模样?总得想办法应付才是!想来想去,最好办法,自然就是杨凌率领大军,赴援河北或者河东,坐镇主持一切。

杨凌有不败威名,亲至之后将士有效死之心,和女真鞑子自然有得打,可是话又说回来,现在汴梁这个模样,杨凌如何离得开?就算自家,也明白不知道有多少人盼着杨凌离开汴梁,好将汴梁中枢的天翻过来!

如果没有了掌握中枢的名份大义,没了汴梁的财货物资支撑,杨凌纵然保住两路大军,又能支撑多久?这当真是一个两难的选择!宇文虚中想说什么,却觉得什么也说不出口,最后只能在心里面颓然长叹一口气,现下晋王这个团体的风光富贵,难道就只是一场春梦而已?

庭院当中安安静静,月影如水,在台阶上轻轻流动,偶尔传来黑云都甲士巡视的脚步声和甲叶轻轻碰撞的声响,原来清雅幽静的庭院就平添了几分肃杀之气,提醒着人们这是有宋以来未曾有过的权臣所在之所。

花厅当中,三人对视,杨凌和李邦彦都是面色平静如水,而宇文虚中的神色却是红一阵白一阵,几次想说什么,都是颓然而止,桌上古董羹的竹炭早已烧完,一锅上好的羹汤,渐渐就没了热气。

远处太上所居的庭院,偶尔有钧容直的乐声响起,直上夜空当中,也许在整个汴梁,此时此刻,在军情传来之后,只有赵佶才能放开胸怀好好享乐罢,不知道过了多久,李邦彦才轻轻开口:“大王,你动不动?”

杨凌嗯了一声,摇摇头:“不动。”

李邦彦继续问下去:“韩岳可恃?”

杨凌点头:“几百女真鞑子犯境而已,若是韩岳两人连这个都不能对付,我也白从军伍中将两人拣拔出来了,我信他们。”

宇文虚中左望望右望望,杨凌李邦彦说的话每个字他都听得明白,似乎就是杨凌暂时不对北地事有所动作,只是在汴梁静观,可是汴梁中人和天底下杨凌的敌人,难道就能让杨凌好端端的在汴梁安坐?

两支大军,各自应对女真宗翰和宗望军团,韩岳二将就能独力应对灭辽的女真强敌?他苦恼得直想叹气,原来以为在杨凌幕中,理理财管管账,日子安闲,倒也过得,现下风光是风光了,今后也是最快实现自己治国平天下的报复,但是这凶险处却远过从前何止百倍?人欲有所得,必有所失,真不知道晋王这一路走来,爬到如今地位,是如何熬过来的!

李邦彦却还不肯放过杨凌,又最后逼问了一句:“若女真势大,韩岳应付不得,则晋王当如何?”

宇文虚中精神一振,盯着杨凌,这也是他最关心的,杨凌始终要站住边关,不肯将大军撤回汴梁,万一神策军守不住河东,晋阳军守不住河北,甚或只要一路遭致败绩,则杨凌该当如何应对?这可关系到自家所在这个团体的生死存亡!

杨凌默然半晌不语,慢慢伸手拿起面前酒盏,半杯残酒已然冰冷,他也不喝,只是拿在手里把玩,看着酒液在盏中轻轻晃动,在灯火下显出琥珀般的色彩——晋王家宴用酒,也是一等一的好酒。

杨凌缓缓的道,“曾经杨某人看过一部杂谈异事,里面讲到了一个国度,那个国度叫做大明,祖训曰,‘有明一朝,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杨凌缓缓的向两位智囊讲道那个叫做大明的故事……

如果去看明朝战史,你会发现明军无论多么惨,面临的情况有多么危急,都绝不用女人换取和平,绝不割地赔款,哪怕如暴民大军压城,哪怕如瓦刺大军围攻首都,哪怕如皇帝不幸被俘……不论是哪种情况,都绝不认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