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秋离对云深也没有什么戒心,虽然是失忆了,但是他对云深的那份感情还在,天生对他就有那么一些亲近。

两人开心地聊了很多,言谈中云深知道了不少事情。

秋离和尉迟幽以及一些灵虚宫幸存的弟子,是在数十年前来到人界的。在这之前的事情秋离并不清楚,尉迟幽也没有告诉他。尉迟幽只是含糊地解释说,师父当年是与魔道相争身受重伤,所以才会元神受损不记得以前的事情。而受伤后的秋离仙力衰竭身体虚弱,独自也无法去探究自己以前到底经历过一些什么,也就暂时听信了尉迟幽的说法。

来到人界以后,师兄弟们各自发挥特长寻找赚钱糊口的工作,秋离则给人教授一些乐器绘画之类的课程。因为秋离本身就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一来二去就慢慢在国画的领域里有了名气,最后竟成为了受人追捧的国画大师。

秋离真正的本宅是在邻近的贤城,众多子弟们也都在那里常住。前几年来到绒城办画展的时候,秋离很是喜欢这边的风景山水,于是便在灵虚山又修建了新的宅子。如今灵虚山这边大都是跟着秋离学画的弟子们在住着,而真正从灵虚宫出身的修仙弟子还都在贤城,只有尉迟幽一个人跟着过来了。

尉迟幽很少对秋离谈起过去的事情,所谓魔道相争的说法更是含糊不清闪烁其词。关于这些事,秋离也不是没有介意过,但这么多年都是尉迟幽在尽心尽力地服侍着他,秋离实在是心存感激,所以有些事情既然尉迟幽不愿意提,他也就不再追问了。

但两人之间也并非全无间隙,尉迟幽对师父倾尽心力,却也有些不通情理。不论是在贤城还是绒城,秋离的每日行踪都必须向尉迟幽报备,只有尉迟幽允许的地方他才可以去,他的行动自由受到了相当大的限制。尉迟幽说这么做是生怕师父独自出门遭遇危险,但他的严苛让秋离的生活变得十分枯燥。

秋离平时的日常就是向众弟子传授画技或者独自作画,偶尔会参加一些商业活动,也会稍微接受采访。因为他鲜少在公众面前露脸,常年在圈内的情况一直都相当神秘。外界总以为灵虚大师是性情冷傲不喜欢与人交往,但事实并非秋离不喜欢,而是尉迟幽不准他随便出去。

那夜在麒麟阁现身之前,秋离已经有几个月没能下山了。虽然灵虚山风景秀美,但是独自一人成日呆在寝殿里,秋离其实很寂寞。

难怪云深总觉得师父看见自己的猫咪形态的时候特别高兴,那模样就像是小孩子看到了有趣的玩具似的那么兴奋。大师兄对师父严加看管,这种事云深简直太理解了,师兄就是这样一个严守戒律又爱操心的人。师父曾经受过一次伤,师兄肯定是担惊受怕极了,也许他心里都恨不得整天把师父拴在裤腰上,让师父出去乱跑或者抛头露面什么的,他当然舍不得了。

不过,云深也略无奈,师兄的本意当然是好的,但这样子真的会把师父折磨死啊。师父毕竟是狐狸呢,狐狸是一种需要运动的动物,整天在外面乱跑才是他的天性。师兄强制压抑着师父的天性,师父可难受了,成日呆在孤寂的荒山上,这对他来说就跟被关在笼子里没什么两样呢。

云深想了想,只能暂且跟师父说说自己经历的有趣事情,让师父开心一下。他撒了个小谎,他说自己是偶尔得到几本典籍以后偷偷修仙的,邵家的人都不知道这件事。当然这事也得请灵虚大师保密,否则自己会变猫的事情被拆穿的话,邵家的人肯定都会吓坏的,然后说不定自己就会被当成怪物关起来,今后永远都不能再来找灵虚大师玩儿了。

秋离难得遇到云深这么珍贵的知己,而且又是修仙同类,自然十分珍惜,暴露云深的秘密什么的是绝对不会做的。于是,云深就对师父讲了很多自己卖鱼的趣事,秋离听得津津有味。云深把自己深夜去景观河钓鱼,阴差阳错做了卖鱼商人,大战野猫老大黄咪,遇到竞争对手捣乱,得到哥哥鼎力相助拓展生意规模之类的故事都讲了一遍,秋离觉得有趣极了。云深一口气就讲了两个多小时,等到夜深了,他必须得回去的时候,秋离还是依依不舍的。

云深觉得受伤失忆以后的师父,有些说不出的可怜。他还保留着过去身为狐仙的那份灵动,但是曾经作为灵狐仙尊的威严和睿智,几乎已经荡然无存了。那感觉就像一个成年人退回了小孩的智商,既可爱又可怜的,也难怪大师兄不舍得放师父出门去,这样子的师父,就连云深都不敢带他出去玩。

两人依依惜别了好久,秋离万般不舍地挽留着云深:“不能再呆一会儿吗?尉迟今晚肯定不会回来,就算你住在这里也没关系的。”

云深苦笑:“但是我整夜离家的话,哥哥肯定会发现的。今后我只要有空就会带着好吃的鱼来探望大师的,现在就先忍忍吧。”

秋离有些沮丧,但也知趣地没再多说什么。他反抗不了尉迟,云深也反抗不了哥哥们,他们暂且也只能忍耐着了。秋离还挂念着云深身上的伤,他把几瓶伤药和一卷绷带塞进了云深的怀里:“回去以后要记得换药,外伤虽然不会致命,但也不是小事。如果你自己换药不方便的话,到这里来让我帮你换也可以的。”

云深心里甜甜的,师父对他真好。他犹豫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那个……大师,话说上次在麒麟阁的时候,我都已经是您的编外弟子了,而且初次到灵虚山来的时候也收了您赠送的笔墨。既然是编外弟子,那我能不能跟正式的弟子一样,唤您一声师父呢?”

秋离微微一笑:“当然可以了,今后云深不管有没有跟我学过画,都会是我钟爱的弟子。”

云深呆了呆,突然鼻子一酸,忍不住就扑进了秋离的怀里:“师父……”

他心里既高兴又难过,师父已经不是过去的师父了,云深也不再是灵虚宫的云深。可师父还是对他那么好,云深觉得既感动又有点伤心。

秋离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有些困惑地问:“哭什么呢?认了师父应该高兴才对吧。”

云深赶紧揉揉眼睛,勉强笑了笑:“师父说得对,拜师应该高兴才是。对了,我还一直都忘了问,刚才师父为什么会认出我是邵家的云深呢?难道您看得见我原型之下隐藏的人类形态?”

秋离摇头苦笑,从衣襟里摸出一张纸条:“我哪儿有这么大的本事,我现在的仙术水平也就能使用障眼法之类的小伎俩而已。喏,这是你早上掉在寝殿门口的纸条,我认出了上面有个号码是你哥哥景轩的电话。”

云深一怔,顿时满脸通红,原来青浅给的纸条是掉到这里来了。呼,幸好,踏破铁鞋无觅处,那张把他急坏了的纸条原来是落在师父手里了。云深红着脸从秋离手中接过纸条,然而就在两人手指相触的一瞬间,几丝火星突然在云深的指尖炸裂开,就像是静电般的刺痛了他。

云深倒抽一口冷气,秋离也抽回手露出一脸的诧异。云深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只见掌心的魂珠正在绽放出夺目的碧绿色光彩,而这光彩之外又隐隐包裹着一层朦胧的光晕,云深以前还从来没有注意到过这个现象。他试着抬手靠近师父,当他们距离接近的时候,魂珠外围的那层光晕也立刻变得更加清晰。

这时候,云深的脑海中突然传来了狐魂的声音:“快把魂珠拿走,它正在排斥灵狐仙尊,再这样下去你们都会受伤的!”

狐魂从来没有主动要求云深做什么事情,他突然开口那事态一定很严重。云深连忙把手放到背后,同时后退几步离师父远些,十分羞愧地说:“师父对不起,吓到您了,这是我的……呃,一种法器。”

秋离的表情有些奇怪,刚才云深手里的光他似乎在哪里见过。然而他的心里刚浮现出这个念头,头又立刻痛了起来,根本集中不起精神去思考。这时候远处晃动着灯笼的火光,好像有人过来了,秋离连忙催促着云深:“快,你快走吧。寝殿这么晚还没有熄灯,一定是侍童觉得奇怪了。”

云深依依不舍地看了秋离一眼,念动法诀变成小白猫,三两下就跳上了树。

秋离在树下轻轻对他招手:“后会有期。”

云深喵了一声,转身跳进了树上的仙门里。

等云深回到后山山坡上的时候,四周一片寂静,刚才的野猫群似乎已经走了。他长嘘一口气,变回人形坐在山坡上发呆,默默地俯视着山脚下的万家灯火。他刚才就好像做了一个甜蜜又悲伤的梦,梦里他跟师父度过了无比幸福却又有些心酸的时光。他终于能够以人形和师父相认了,但他们彼此之间的师徒关系却已经变了些味道。

云深心里很矛盾,他想要大师兄快点回来,大家一起好好商量怎么解决师父的问题,现在的生活对师父来说非常痛苦。但是刚才听了师父说的那些事以后,他又很担心大师兄可能根本听不进他的话。

大师兄原本就是对师父敬爱有加的,自然也比一般弟子更加在意师父受伤的事情。而他始终认为师父受伤的责任都在云深,所以他越是尊敬师父,同时也就会越是厌恶云深。在这种情况下,云深担心如果自己拿出筑基仙鱼的话,师兄说不定还会怀疑他又要整些什么幺蛾子来伤害师父。

而且,魂珠果然也是回不去了。云深低头看着手心莹莹发光的珠子,问狐魂:“狐魂师父,我也不是第一次跟师父亲近了,为什么魂珠会突然排斥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