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半旧的马车上,传出一老一少的争压低声的争辩。

“就这点子路,说让快点儿你就非的租什么马车,真是有点银子就浪荡了,”苍老的声音忽然拔高,“要十五个铜板,黑了心肠了。”

“哎呦喂,我的佟大爷,”马车里的张脱连忙拽了拽老佟的衣裳,“您老别在乎这点小钱儿,那边让赶紧去,不定有什么事儿咱爷俩呢,这头一次当差连个腿脚功夫都没有,万一这么好的事儿落到别人头上,咱一帮子老少爷们找谁哭去!”

老佟嘴里啧啧有声,拍开张脱的黑爪子,抚平自己的新衣裳,责备道,“你孙子说话就说话,别用你那脏爪子摸俺的新衣裳,老子多少年没上身过这么板正的衣裳了。”

张脱噗嗤一笑,被老佟一个眼神的捂着嘴,笑了一阵子,心里泛起酸来。

“这么好的事儿,也不知道能让咱们享多久的福,”他有些忧心,前两日那姓李的姑娘一出手就是一百两银票子,只交代他们这群叫花子,去走街串巷的打听几家大户人家的消息,只是打听消息罢了,且不用那么老些银子,也不知是姑娘不懂一百两代表什么,还是姑娘要他们另有他用。

一群臭叫花子,缺胳膊瘸腿的,怎么就让那样矜贵的姑娘看中了呢!

然而老佟却比他光棍多了,嗤笑着说道,“过一天算一天,只要能让老子活的体面,杀人放火俺也干,这么一条烂命,一百两银子能买十条八条了,不豁出性命,谁要你干活。”

他人老了活的够本儿了,张脱还年轻着,他曾经没有出人头地的想法儿,但现在那股子想成为人上人的劲头冒出来了,就压不下去。

他不怕死,也不怕累,只怕曾经的那个姑娘是假的,是做梦,梦出来的。

“到了,下车,”车夫口气冲冲的喊道,两人说的话他早就听到了,几个铜板都舍不得,呸,做什么马车,装什么大爷,呸。

两人跳下马车,立在路旁缩着肩膀,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竟生出胆怯,一天前他们还是正儿八经的叫花子,现在就像偷了别人的衣裳,不敢见阳光了似的。

“咱们走吧,”张脱不自在的拽了拽了新上身的短打衣裳,脚下磨磨蹭蹭的朝着对面的药铺子走。

然而做个大半辈子叫花子的老佟还不如张脱,柱着根拐杖,耷拉着头,偷摸的斜着眼儿看人。

“二位抓药还是看诊?”小学徒笑眯眯的招呼着,一看便是从乡下来的二人。

老佟的肩膀撞了撞张脱。

张脱朝里面张往着,“我们来找李……李小公子。”

姑娘特意交代过,不准在别人面前说破她是女儿身的事儿,自己差点儿说漏嘴,真是!

小学徒瞪了下眼睛,显然是被提前交代过,也没多问,说道:“随我来吧。”

两人束手束脚的被领着进了后院。

小学徒撂开门帘子就与郑辛走了撞面。

“找李少爷的人过来了,”小学徒侧着头努了努嘴。

郑辛点着头朝二人看,神情萎缩的,样貌略丑样子让他有点意外,侧开身子,温和道:“里面请吧。”

“哎,哎。”张脱诺诺应着,他见了读书人就气短,也不敢打眼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