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完全记不起他是如何跳下车,如何把韩勋弄上救护车,如何将人送到医院里,等他回过神来时,只看到紧闭手术室大门和刺眼红灯。

他脑海里反反复复想着一个问题:韩勋为什么会到锦城来,他现不应该正哈大接受世界顶尖级精英教育吗?

他心底隐隐有种强烈直觉——韩勋应该是来找他。

难道韩小人跟他一样,带着记忆重生了?不然他倒血泊里时候,为什么会喊他名字呢?

可是上辈子就算韩小人没去过他老家L县,凭他把自己老底查了N多遍,他也应该清楚他老家并不锦城。他记得陈俊曦说过,韩家先辈非常有眼光且有魄力,百年前就举家迁往海外,那个动-荡不安世纪里,他们家族从衰弱到兴盛如今国外根基庞大。移迁之前,韩家曾是北方望族,这样一来韩勋根本不可能西南地界寻什么亲。

不管林墨怎么推导,事情都说不通,总觉得少了什么关键地方。

撞到韩勋摩托车司机看到韩勋倒地上流了那么多血,当时就吓傻了,扶正摩托车骑上去,想都不想就踩下油门慌不择路逃跑了。好当时有人记下了他车牌号,已经报警。跟林墨一起从L县随车过来实习医生,给韩勋做了简单急救措施后,等救护车到了医院后,直接将他送进了手术室。

林墨很担心韩勋情况,偏偏老爸那边也情况紧急,需要立刻送他去做检查。就算林墨再怎么冷静,生命中两个乎人同时出现状况,他又怎么可能真正平静得下来呢?他跟实习医生一起推着林建楼上楼下跑,心里还要记挂着手术中韩小人,整个人绷得紧紧,好像随时都会断掉弓弦。

好林建情况并不是像县医院里说那样,他伤口愈合很好,并没有出现感染,只是由于近这段时间天气太热,而他大病一场身体虚弱导致不适,腿疼则多半是因为他太心急偷偷用右脚使力,给正愈合中骨头造成了压力导致。

幸好只是虚惊一场,一番折腾后,林建体温已经彻底降到正常水平,医生给他注射了药剂,他依然处于昏睡状态,林墨给同病房人借了些热水,拧了张热毛巾擦干他脸上、身上汗珠,给他掖好薄被。

胖护士今天当班,看到林墨父子后,一直暗中帮他们插队排号,不然哪有这么出结果,她见林墨愁眉紧锁,小声安慰道:“小墨,你别太担心了,刚刚医生不是已经说了吗,你爸爸不会有事。输两三天针剂,再吃点药就没事了。”私心里,胖护士其实并不想林墨他们这么离开。

林墨勉强勾了勾嘴角,说:“嗯,我知道,今天真是谢谢叶姐了。”

胖护士姓叶,叫叶知秋,打小就比其他小朋友能吃能睡心宽体胖,被邻居家讨厌鬼取了个绰号叫胖秋,讨厌鬼被她暴揍一顿后,胖秋变成了胖球,从此她文雅好听闺名束之高阁,彻底被世人遗忘。那讨厌鬼现跟她一个医院,也外科,胖球称呼随之传开了。

林墨一声‘叶姐’简直喊到胖护士心坎里去了。

胖护士因为脸胖显得眼睛小,但她眼睛其实长得很好看,笑起来弯弯跟月牙一样,让人心生好感,“一点儿小事,应该,再说我们是什么关系。”胖护士回想着那盅浓香山药排骨汤,不遗余力套近乎。另一张病床上,正记录病人情况某实习医生,手一抖,笔尖本子上戳下一个小洞。

“叶姐,我有个朋友出了车祸正楼下做手术,我现通知不到他们家人,必须下去看着,你能帮我多照看照看爸爸吗?”

胖护士哪里抵挡得住林墨恳求小眼神,连连点头:“这点小事就交给我吧,你去,你朋友事情要紧,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就来楼上找我,我今天一直都。”

你今天下午明明是休假!哗啦一声,实习医生笔下又多了一个洞。

叶知秋之前一直是他‘忠实顾客’,他有心跟她拉关系,每次带什么好吃到医院来,都会让奶奶多给她带一份。贿赂归贿赂,叶知秋人确实很不错,做事情耐心仔细有责任心,有她答应照顾爸爸,林墨心神稍定。

等他到楼下时,韩勋刚做完手术,被人从手术室里推出来。

林墨忙走上前问主刀医生:“医生,他情况这么样?”

医生揭下口罩,皱眉问:“你是他家属吗?”

林墨刚想摇头,一想韩勋家人不出意外话应该都海外,他根本就不知道怎么联系他们,只好硬着头皮说:“是,他是我表哥。”

医生轻轻摇头,他看林墨不过十五六岁样子,便说:“他情况有点复杂,你好通知他父母立刻过来帮他办理住院手续。”

林墨心里一紧,“他伤得很厉害吗?”

医生示意护士将韩勋先推进病房,他跟病床后面,边走边用简单易懂语言对林墨说:“他虽然失血比较严重,但是身上没有出现骨折,只右手臂和左小腿以及膝盖刮伤严重,经过缝针消毒处理后,问题不大。但是他车祸撞击过程中,脑部着地,有脑震荡和轻微颅内出血现象,需要进一步观察后,才能确定需不需要进行手术。”医生顿了一下,看着林墨比病人还要苍白脸色,忍不住安慰道,“你也不要太担心,他情况已经算好了,你通知他家人吧。”

林墨木木点点头,看着韩勋失血苍白脸庞,心里一抽一抽钝钝疼。他攥紧拳头,默默看着医生护士们一刻不停给他输液,插管子,记录各种数据,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像个坏掉玩具似,任人摆布,他却丝毫都插不上手,那种深重无力感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当初,韩勋是不是也这样无助看着他,死神镰刀下垂死挣扎呢?

林墨再冷情,他心肠也不是铁石铸就,相反,他虽然性子冷淡,但只要是被他真正放进心里人,他可以底线之上,无原则护短无条件对其好。

如果说,之前,他对韩勋前世后一段时光里陪伴照顾只是感激话,那么现,他真正将他放进了心里。

无关暧昧情愫。

林墨心很小,上辈子至亲之人早早离世,情人离心背叛,兜兜转转心里只装了一个林书。这辈子他竭力改变家人命运,心里多装了爸爸和奶奶,现又多了一个韩勋,他把他放跟家人一样位置上。

等医生护士们忙完离开病房,林墨静静坐韩勋身旁,他愣愣看着韩勋脸,比上辈子第一次见他是青稚些,残留着少许少年柔软轮廓,那张脸完全定型后侵略张扬已经初显苗头。

其实,他对韩勋第一印象很不好,那时候,因为家里接连出事,爸爸被查出患上了尿毒症,林书一时冲动打了一个总带人欺负辱骂他同学,累积偏激暴怒令他几乎将那人打残,那家人有点关系又出名流氓无赖,软硬不吃不依不挠要让林墨赔他们五万块钱,不然就送他弟弟去坐牢。

他那会儿只有十八岁,跟着李师傅学了三年,厨艺小成,正想攒钱开个小铺子,改善家人生活,哪知飞来横祸砸得他手足无措。他病急乱投医,听人说可以带他去g省,给他挣大钱机会,他傻乎乎就跟着去了,奶奶拦都拦不住。当时,他一心扑学厨和照顾家人上,那年代咨询也不发达,他接触也多是些没多少心眼乡下人,因此,管生活足够艰难,本质上他还很单纯很容易相信人,说得直白点儿就是缺心眼。

等到了g省才知道,带他去那人将他卖了,他跟逼迫林书那家人是一伙,这件事情从头到为就是个圈套。他被卖给当地一个黑·帮做男~妓,等他知道真相时整个人都懵了,那会儿他还第一次知道,原来男人也可以与男人做,天知道那会儿与同龄人严重脱节他,连男人与女人怎么做都不知道。

黑帮手段很多,饥饿、毒打、威胁……他们太知道如何让一个人屈服妥协了,他被他们折磨了一个多月后,终答应接客。

无论男女,雏儿身价总要高些。他长得好看,被那家会所包装稍微包装了一番后,让他跟其他几个人一起去招待三个身份特殊贵客。

那三人就是陈俊曦,韩勋,还有一个陈俊曦表弟兼跟班,田耀祖。

陈俊曦田耀祖怂恿下,决定玩点儿鲜出格,然后挑中了他。

韩勋一直很厌恶田耀祖谄媚嘴脸,连带对他没有好脸色。韩勋五官精致面容深邃,他从小富贵权势圈里浸淫长大,平时说说笑笑还好,一旦冷下脸来,全身气势就连陈太子都难以招架,何况是林墨那个没见过世面小土包子。

几记眼刀子射得林墨如坐针毡自惭形秽,恨不得找个地缝把自己埋进去,要不是担心那些人对林书他们使坏,他几乎想要夺门而逃了。

那晚上,他对陈俊曦印象远不如韩勋来得深刻,以至于后来,一看到韩勋他就下意识心虚想躲。偏偏韩小人还总喜欢找他麻烦……

他至今都觉得韩勋会喜欢他,是件非常非常不可思议事情。

现该怎么办?

他联系不上韩家,要联系陈家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办得到,有韩小人‘手’,他倒不担心陈家人不见他,可到时候他该如何解释一切?何况他根本就不想再与陈家人扯上半毛钱关系。

韩小人果然是他命中注定克星,一见面连话都没说上就给他出难题。

林墨头疼得不行,他韩勋身边枯坐了半个多小时,警方还没来得及通过车牌找出肇事司机,他自个儿就家人陪同下去派出所自首了。

“小同志,我们家老章真不是故意要跑。”

肇事司机名叫章龙虎,跟他霸气名字相比,他胆子实太小了,他当时见韩勋流了那么多血,以为把人撞死了,吓得整个人都傻了,等他回过神来,已经丢下受害人跑回家里了。他家里坐立不安,等老婆打完牌从外面回来,战战兢兢地把事情告诉他老婆,当即被他老婆揪着耳朵扭送到派出所投案自首。

来者正是章龙虎老婆曾静,她带着十二万分歉意说:“对不起,出了这种事情实是太对不起了,责任都我们,你放心,你哥医疗费我们一定全包了,该赔偿费用我们也一分都不会少。”

林墨怒气难消:“你先别把话说得那么满,如果韩……我哥出了什么事情,我饶不了你们。”

“不会,不会,你哥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出事……”

他们病房外交涉之际,韩勋突然睁开了眼睛,他只觉脑袋突突疼,全身骨头都跟散了架似,没一处不疼。忽然听到门外那个熟悉又陌生声音,他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心脏砰砰直跳。

不知过了多久,病房门吱得一声被人推开,韩勋条件反射闭上眼睛,被子下右手骤然握紧,疼得他差点儿没喊出声来。

林小墨,林小墨,终于让我找到你了……

韩勋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装出一副刚刚苏醒模样,紧皱着眉头痛苦睁开眼睛。

他努力克制住自己眼神,茫然看着林墨,‘气若游丝’问:“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