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荡少年得了助力,雄纠纠气昂昂冲回店堂,冷不防李知远一拳直捣他鼻梁,鲜红的血溅得满面,他捂着鼻子又哭着出去了。

自家人才两个照面就被打得满面是血,族兄便走到路边一个卖扁担的小贩处,抽了一根扁担,踢翻铁画屏风,一边冲一边喊:“打死人了!都与我兄弟报仇。”

掌柜的唬得要死,用力扯着李知远的膀子喊:“莫打,莫打,大家乡里乡亲的,闹到衙门脸上都不好看。”

李知远甩脱掌柜,四下里睃了一眼,正好边上摆着一条长板凳,两手举起来迎面一挡。那扁担原是竹子制的,弹性颇佳,族兄又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只听嘭的一声弹回去,再啪的一下,族兄的鼻梁上一朵红花绽放。李知远抬起腿用力一踢,就将难兄踢到难弟怀里。

李王两家的管家提扫把的提扫把,抡板凳的抡板凳,还有两个不晓得从哪里寻来两把锄头,十来个人将那一对兄弟围在当中一顿乱拍。

这对兄弟的下场这样凄惨,他们的同伴都胆怯了,哪里还敢上前,唯有一个机灵些的寻思:这人这等嚣张,又眼生的紧,若不想法子把他收拾了,哥几个也没脸在富春街上行走,既然打不过他,倒不如去告官,谅他一个外乡人也不敢打官司的。便飞跑至县衙门口,寻着相识的衙役说:“有个外地来的富家公子在街那头打架,大哥不如去锁了他赚几两银子使。”

那衙役大喜,喊了几个伴当跑过来,看见一堆人围在门口,便把铁锁链抖的哗哗响。自古以来民不与官斗,县官还不如现管,大家见得现管现身,忙让出一条路来。那衙役兴兴头冲进去,却见打人的哪里是什么外地来的富家公子,分明是才搬回老家的李知府的大少爷,还算他有急智,原来想套在李大少脖上的锁链便套在了趴在地下挨打的两人身上。他的伴当那日都曾在李知府门口抡过板子,也都认得李大少,甚有眼色的上来做揖问好。

李知远客客气气回礼,苦笑道:“方才这两个不长眼的小贼想偷我们东西,叫我们捉住还要打人,有劳各位来助。我回头请家父补个字儿与知县大人,将这两个小贼锁几日罢。”

李知府收拾同族臭虫都不手软,这两个小子不张眼惹了李大少,几个衙役就是有心开脱,听得李大少这般话儿也不敢作声,把姹紫嫣红的两个小贼带走。李知远没事人一般,掸掸衣袖上的灰,回店里陪妹子们选首饰。

英华和芳歌方才都在人后看热闹。李大少进来,芳歌便问:“大哥,为何你说他们是偷东西的小贼?”

李知远瞪站在边上的掌柜一眼,慢慢道:“不是小贼怎地,他们不是偷了人家的扁担么。”

掌柜的对着管家们扔下来的断扫把、烂板凳和锄头堆在大门口,挤都挤不出来笑容,只得叫个伙计收拾。因李公子瞪他,硬着头皮挪到李公子身边,道:“是小贼,是小贼。小老儿做证。”

李知远微笑不语。芳歌还问,英华冲芳歌使了个眼色,道:“有些累了,咱们寻个所在歇歇可好?”便命梨蕊去付钱。芳歌也胡乱买了两顶冠儿,两个人重把帷帽戴上,一群人前呼后拥出来,到先前订下的小阁儿里坐定吃茶。英华方附在芳歌耳边笑道:“不说人家是偷东西的小贼,倒说他约你去耍子才挨的打,家去咱们必要挨说的。”

芳歌也是头一回遇到这种事,就没有想到这一重上,听得英华这样讲,实觉有理,就想不明白英华怎么想到的,她对着英华不停眨巴眼睛。李知远也没有想到英华这般安静温柔的小姐这般“上道”,盯着她目不转睛。

英华被李知远看的害臊,低下头玩弄衣带。芳歌因大哥又盯着英华发呆,肚内暗笑。她不肯坏哥哥的好事,便拉着梨蕊巴在窗口看街景儿。梨蕊看李公子和自家小姐的情形有些不对,此时当着人面又不好劝的,也只能妆没有看见,站在窗边陪芳歌说话儿。

李公子寻的酒楼自然是在繁华所在,楼下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芳歌因看见一个搓面人的在底下摆摊,便指与梨蕊看,笑道:“那个倒是好顽,小时候我大哥与我买了几个。”

梨蕊也道:“我们在京城住在大相国寺后面,寺后有个卖糖人儿的,生意极好,做出来的糖人又好看又好吃。”

她两个在高阁上讲话,对面一家酒楼听得说话的声音,有人推开窗探头一看,惊喜的唤:“梨儿。”

梨蕊扭头一看,笑容满面。芳歌从不曾见梨蕊笑得这样快活,着意看那人模样,看上去和英华生得倒有四五分像,面孔晒成古铜色,又高又瘦,穿着虞候的紫衣裳,戴一顶半新不旧的毡帽,看上去甚是落魄,偏生耳畔又插着一枝带翠叶的石榴花,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偏又甚有朝气。

“二哥!”英华听见声音那样熟悉,唤了声二哥挤到窗边,欢喜道:“你回来了?”

“回来了。”王耀宗眼尖,看见对面阁里还坐着一个青年男子,便道:“我过来寻你们说话儿,你们两个莫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