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才当着这许多人的面这样喊,置英华于何地?又置才和他订亲的陈小姐于何地?英华恼的要死,眼圈儿都红了,哆哆嗦嗦挽袖子要出去。芳歌死死拉住她的胳膊,小声道:“莫出去,人家哪晓得里头有几个是他表妹。”

耀宗大步跑过来,用胳膊挂住文才的脖子就朝外头拖。文才被勒的喘不过气,伸着两只手到处乱抓。李知远只比耀宗慢一步,上前捂住文才的嘴,才道:“二哥放手。”

耀宗松开手臂,揪住文才的胳膊,喝道:“老实跟我走!”

文才含着泪,“唔唔”答应。知远才放手,两个把他夹在中间,带到无人的角落里。耀宗还不曾说话,知远就照着文才的肚子捣了一拳,恨道:“你才和我表妹订亲,这样是什么意思?”

文才又委屈,又痛,放声大哭。耀宗瞪知远,道:“你凭什么打我表弟?”

知远回瞪,道:“我打我表妹丈夫。”

耀宗撸袖子,恼道:“还没成亲呢,不许你打。”

知远寸步不让,冷笑道:“成了亲就不只打他一拳。”

“你打得过我?”耀宗眯起眼睛,鄙夷地把知远从头看到脚,“就你那细胳膊细腿?”

李知远默默的把衣袖撸到上臂,露出肌肉结实的“细”胳膊。胳膊上还有几块青紫,原是昨日打架留下的,微笑着:“来试试我的细胳膊细腿?”

文才两只黑圈眼饱含热泪,左看看表哥,右看看知远,怯生生的问:“你们要打架?为何?”

“闭嘴。”李知远瞪他。

耀宗伸开五指杈在文才脸上,把他推到一边,把骨节捏的咯咯响。文才吓坏了,只当表哥要打他,抱着头蹲在地下,连喊:“莫打莫打,疼。”

这人真是让人又笑又恼,李知远忍不住扭过脸,笑出声来。耀宗原是板着脸,五官都扭曲了,偏过头,恨道:“没出息,站起来。”

文才拿胳膊护着脸慢慢站起,退后两步,委屈的说:“知远兄,你为何打我?表哥,你为何也要打我?”

耀宗气结,提起的拳头伸到半路教飞跑过来的杨小八拦住了。小八笑道:“莫叫姓方的那小子看咱们笑话。咱们自己人打什么。”

耀宗哼了一声,斜眼看知远,道:“一更我在码头等你。”

知远点点头,道:“使得。”拉住走开两步的文才,冷笑道:“你别跑,我还有帐和你算呢。”

耀宗把文才拉到身后,道:“要算帐也是我和他算。”转过身逼视文才,板着脸道:“你有什么对不起我妹妹的,非要嚷的全镇人都晓得?”

“我……我娘给我订亲。”文才润湿的眼圈又红又肿,“我是要娶表妹的哇,我对不起表妹。”

耀宗冷笑道:“英华对你只有兄妹之情,姑母要给你订亲,还是英华去给你打听那位陈小姐订过亲没有呢。”

文才哀伤的眼睛瞪的溜圆,盛满了怀疑的泪水。

知远咳了一声,点头道:“实是英华妹妹问我的,晓得淑琴表妹不曾订亲,英华高兴的很,说你们两个实是一对好姻缘。”

英华昨日哪里说这些话,李知远这厮实在坏的很。耀宗瞪李知远一眼,也不说破,犹道:“确是如此。我妹子从来就对你无意,你今日这般说话,是要坏她名声么?”他说这话时,着意看了一眼慢慢走过来的赵十二。

“你与我表妹插簪,如今连婚书都写了,如今又跑来对着别人说对不起人家。你当我表妹是什么?”李知远把文才扯过来,拳头抵着文才的鼻子尖儿,发狠道:“你到底想不想娶我表妹?你说!”

文才待想说不娶,人家表兄的拳头就在眼睛下边鼻子上头晃悠来着,待说娶,他日里夜里想娶的明明是英华表妹,不是那位陈小姐,文才心如被刀削,扁一扁嘴,又想哭。

耀宗攥住知远的拳头扯到一边,另一只手捏成拳比在文才下巴上,道:“莫怕他,表哥替你撑腰。”

赵十二站在十步之外,摇着扇子,闲闲的说:“插了簪又悔婚,我有妹子也不嫁他。”

“你闭嘴。”耀宗瞪他,扭头又对文才道:“你把陈小姐带回家去给姑母看,又给她插簪,就是要娶她的意思。你敢不娶,不等外人打你,表哥我第一个把你的腿打断。”

李知远对赵十二感激的笑笑,对文才道:“既然订亲,你就要一心一意待我表妹好,不然,”他瞄瞄文才战战发抖的两条腿,冷笑几声道:“王二哥打断你左腿,我打断你右腿。”

杨小八看文才被他两人敲打的差不多了,把手搭在蔫头耷脑的表弟肩上,笑道:“看你这般,必是没睡好。走,我送你家去睡会,晚上才有精神一起出来耍。”半扶半拉把文才带走,李知远想了想,和耀宗说:“二哥,我送文才回家去。”

耀宗没好气道:“去罢,这里我照应。”

知远笑一笑,和小八一左一右把文才扶回家。张家穷李知远也是晓得的,进了门看他家四堵墙之外,连书架上都无几本书,却是出乎意料之外,特别是文才窗外晒着的几件里衣,俱是补丁打补丁,李知远犹豫了,出来和杨小八说:“这事儿总会传到我那个表妹耳里,我先去和她说知,也省得她嫁过去和英华姑嫂不和。”

杨小八笑道:“省得,你去罢。”和他并肩走了几步,又笑道:“想娶我英华表妹,可没有那么容易哟。”

李知远轻轻一拳锤在杨小八膀子上,笑着转过一条窄弄,打后门回家,先到父亲书房。

李知府每日上午守着小青阳读书,看见大儿子站在门口,便叫小儿子自己念书,他自走到院子里一棵桂花树下停步。李知远跟上来,小声道:“儿子方才到张家去了。”

“张家?你是说你老师的外甥张文才?”李知远皱眉,道:“怎么说?”

李知远道:“这门亲事……看上去不大妥当呢。”

李知府摇头,道:“人家与你表妹插簪,你表妹也受了。人家来提亲,你大舅也答应了,轮不到咱们说话的。”

李知远斟酌半日,道:“张家穷的只有几间屋,表妹嫁过去会失望罢。”

“哪里有屋。”李知府冷笑道:“连那几间屋都是你老师借把张家住的。张家如何你老师提亲时都和陈大舅明说了,你大舅也说家里女孩儿多,没得陪嫁。淑琴……是淑琴罢,她自家看上了,必要成全她的。”

李知远愣了一下,笑道:“大舅怎么这么急?”

“俗语说嫁女如烧屋,中等以下人家哪里是嫁得起几个女儿的。”李知府感叹,“你几个舅舅偏又养了十来个女儿,差不多的人家,都嫌陈家女儿没嫁妆。说起来呢,你不图我家陪嫁,我也不嫌你家穷,倒是爱亲才做亲。你能替你表妹担心,可见你有友爱之心。然你莫忘了她来我们家,原谋的是嫁你。这几个表妹们的事,你还是退避三舍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