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宫的宁静和温存,只有短暂的一夜,却足以成为永恒。

景逸一再提醒迎棠要小心,宫里最近很不太平。

因为那严峻的神情,而引得她再三追问,他也才缓缓道出了那些被刻意掩盖的怪事,每一件听着都让她心惊。

这两个月御药房总是丢失野生赤芝、东海珍珠、千年人参、沉檀龙麝等名贵药材,事情先是交给内务府查探,却一直没有得出结果。

之后又有辛者库杂役无故失踪,但都是身强力壮的内侍。

至于那个吊死在储秀宫的小太监,其实是中毒后倒在翊坤宫的,被景逸发现后,因想着要为迎棠出气,才会就近将其吊在储秀宫。当天清晨,仵作初步验尸后,齐妃就命人把尸体拉去八里庄掩埋。

原本事情应该就此了结,可雍正帝听说吊死的人竟然七孔流血,所以产生了疑心,便派他去暗中查探。景逸无奈,只能在戴上两个御点的仵作开馆复检,得出结论是中了金石之毒,看样子像是服用过道家丹药。雍正帝认为此事和后宫有关,就派他逐个宫院查探,结果在锁闭的翊坤宫后殿,又发现了两具尸体,正是此前辛者库的失踪人士,死状也是七孔流血。这让雍正帝更加后宫妃嫔,于是命他暗中监视妃嫔们的动静。

迎棠隐隐觉得宫中会出大乱,却参不透目标所指究竟是谁,只是叮嘱景逸切莫逞强贪功。

而景仁宫这边,一直有人监视着承乾宫的举动。

景逸虽为御前侍卫统领,但没个妃嫔都有自己的心腹,所以他夜入承乾宫的事情,也传到了毓媞耳中。

见银杏端着宵夜进来,毓媞淡淡地问道:“今晚又有什么动静?”

“娘娘,先吃些凉品解解暑热,听奴才慢慢跟你说。”银杏将冰镇梅子汤和白玉葡萄摆在桌上,又取来风轮摇动,才缓缓说道:“恐怕是咱们动错心思了,今夜又有人潜入了钟粹宫。刚刚御前的消息透出来,是皇上派人暗中查探六宫,听说储秀宫的那个小太监死的蹊跷,引起了皇上的怀疑。”

“既然那个小太监是死于中毒,难道会是齐妃所为?”毓媞沉吟着,可是曼君向来小心,她们有大事要谋划,应该不会和裕妃计较私怨,何况把一个毒死的人挂到储秀宫,有弊无利。

“是不是齐妃娘娘在找人试药?”银杏听到消息又细说了一边,并语带抱怨地说:“就算是有什么动作,也该通知娘娘一声。”

“如果死的不止一个,那就不可能是齐妃,以她的能力,大可在宫外找人试药。”当年曼君利用贾士芳下蛊,都能瞒得滴水不漏,又岂会在这时自乱阵脚。“窥视大位,仇恨皇上的,不是还有别人吗?”

“可我们连对方是谁都还没摸清楚。”理亲王安排在宫中的眼线藏得太好,有毒鸳鸯糕的事件,到现在都还没查出眉目,银杏也为此感到头疼不已。

“知道皇上怎么看待此事吗?”其实毓媞这问题有些多余,既然都能让御前侍卫暗查妃嫔寝宫,可见雍正帝是深为介怀,只是表面不动声色而已。她在心中叹着:如今能把紫禁城搅得翻云覆雨的人,哪一个和雍正帝没有深仇大恨,景仁宫、钟粹宫、撷芳殿、还有躲在暗中的黑手,都虎视眈眈的盯着养心殿,被浸泡在宗亲血池里的雍正帝,会不会常常从恶梦中惊醒,可惜她没有这个机会看到那惶恐不安的模样。

“娘娘怎么也会糊涂起来。”银杏摇头一笑,宫中出现过妖道下蛊的先例,这一次雍正帝不清查个翻天覆地,是绝不会罢休。“可是皇上再这样追根究底的查下去,对娘娘的大计不利,得想法子把事情平了。”

当朝仅剩的两位皇子远赴关山,至今都没有消息传回,前方战报不断,就是这样都无法让雍正帝分心,要让他把这件事丢开,只能制造更大的问题。

毓媞沉默了一下,脸上才缓缓浮出了笑意,问道:“刘娮婼在圆明园的情况如何?”

“娘娘是想利用刘贵人分散皇上的心思?”银杏心中一怔,她不想看到一个已经躲出是非之地的人,还被无辜牵连。“算算日子,刘贵人已近临盆,这时候对她下手,会一尸两命的,不如……”

毓媞瞬间的抬头,让银杏把还未说完的话都咽了回去,又黯然的低下头。她已经僭越了奴才的本分,忘记了自己只是颗棋子,不应该带有感情。

“本宫不会伤她的性命。还是之前的那句话,无论她身下的是阿哥,还是格格,本宫都会保那孩子平安富贵。”留意到银杏的指尖有微微颤抖,毓媞嗤笑一声,说道:“只不过是想制造些谣言,让皇上前往圆明园,这紫禁城里的事情自然就平息了。”

迎上毓媞毫无杀气的眸光,银杏在心中轻叹了一下,才满怀歉意地喃喃说道:“是奴才错怪娘娘,望娘娘恕罪。”

“这些年你替本宫做了不少事,但你毕竟不是后宫妃嫔,所以心还是有温度的,保有怜悯同情之心是好事。”毓媞并不在乎别人怎么想,反正她的双手早已沾满血腥,“日后你离宫还要嫁人,男人都喜欢心地善良的女子,并不在乎真假。你看当今皇上不就是个最好的例子,他阴狠嗜血之辈,可是能被他放进心里的女人,好比弘历的生母,当年的敦肃皇贵妃,都是外表柔顺慈心人善。别学皇后的技不如人,也别学本宫的表露刚强,好好看着齐妃,只要能学到她的一成功夫,你日后的夫婿一定会服服帖帖。”

“娘娘取笑奴才。”银杏羞涩的低下头,可心中还是畏惧着这个始终看不透的主子,敛眸是为了隐藏内心的真实思绪。“奴才只求以后离宫,能有个安稳日子。”

“本宫会为你做主的。”拍了拍银杏的手,毓媞浅浅叹笑,再开口时竟然换了称为,柔声道:“你跟着我这么多年,说实话,我早就不把你当成奴才了。深宫幽寂,孤凄难熬,有你陪着伴着,我心中的压抑才能疏解些许。我是真心把你当成妹妹看待,才会信你、用你,心事也从不对你隐瞒,但我知道你心里害怕,有不少顾虑。”

“娘娘,奴才何德何能受娘娘如此厚爱。”银杏猛地跪了下来,这次她是真的相信毓媞这番肺腑之言,当年谷儿对毓媞有再造之恩,毓媞都始终端着妃嫔的架子,而今对她却抛开了尊卑之称。直视着毓媞,她含泪说道:“当年赫哲姑姑调我去娘娘身边,是为了给我一条活路,她知道永寿宫会遭血洗。刚到景仁宫时,见娘娘对所有奴才都关心体贴,我心中是有千万个庆幸,可后来娘娘对付了结碧桃,我才开始害怕畏惧娘娘……”

即使到了这一刻,银杏还是没有透露当年谷儿的提点嘱咐,毕竟她还得为玹玗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