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盈月皎泠霜。

断肠夜,泪秋殇。

憶怜相惜疏萤度,潋青光。

燃菡盏,绕花香。

杯酒浅醉牵旧梦,心凝怨,恨忧长。

泣叹鬼哭天不管,命何殃。

陷囚狱,锁红墙。

……

御驾回到紫禁城的当天,就再次大赏六宫,所有奴才都沾了喜气。说来钱财还是小事,雍正帝居然突然下旨,恩赦了许多年近二十五的宫婢提前离宫。

不过因为谦嫔身体并未痊愈,不宜迁动劳累的缘故,和弘曕仍留圆明园居住。

裕妃献药救人,可只得到赏赐,并未能挽回圣心。

而常在莫篱萱却被晋为贵人,赐号顺,眼下宫中就她最得宠,常常随王伴驾。

雍正帝沉浸在晚年的子的高兴里,可六宫的情势却变得诡异。

熹妃放手大权,虽然执掌凤印,但所有事情都推给齐妃处理;齐妃表面上看似和熹妃针尖麦芒,可每每行事却都能让其得利;裕妃则突然安静了,那日在景仁宫看到玹玗,只是淡淡一眼,并没有挑事责难;宁嫔似乎被雍正帝抛诸脑后,从圆明园回来,就再未侍寝过;顺贵人赐居咸福宫,奉旨学习六宫事宜,替齐妃分忧。

至于撷芳殿,更是出了意想不到的事情。

据闻是伊犁有捷报传来,镇国将军屡挫准噶尔部,因而圣心大悦。

在中秋节的前一天,雍正帝下旨让宜太妃迁居中所正殿居住,又让内务府安排了不少奴才前来伺候。

中秋那日,内御膳房又专门准备了酒宴,赐给撷芳殿。

且傍晚时分,宁寿宫的那些先帝遗孀,除了两位贵太妃外,都纷纷来到撷芳殿奉承。

见她们那幅讨好卖乖的样子,玹玗恍惚看到了霂颻年轻的时候,更不由得去猜想,作为康熙帝最宠爱的妃子,当年是何等风光。

此时,玹玗忙着张罗晚宴的事情,夜里会大放烟火,在院中饮宴的同时又能赏月观烟火,倒是比规矩的坐在殿内更惬意些。

酒香让玹玗猛然回过神,对身边的小太监问道:“等等,你拿的是什么酒?”

“这是皇上御赐的满殿香。”这小太监看起来比玹玗还年长些,可在面对玹玗时却是低眉敛眸。“御宴当然该配御酒,难道有什么不妥吗?”

“当然不妥。”玹玗柔柔一笑,因为她乃霂颻的贴身侍婢,虽然年纪轻,却是撷芳殿的掌事宫女,且她行事稳妥,所以其他奴才就算心有不服,也不敢表现出来。“你想想今天传旨的公公说了什么?”

“就……”小太监歪着头,想了半晌也没能答上。

“蠢材,蠢材!”一旁的瑞喜连声骂道:“皇上的旨意说得很清楚,十日后就是太妃娘娘大寿,特别恩准镇国将军夫人入宫为太妃娘娘贺寿,且皇上也会出席。这御酒可是二十年陈酿的满殿香,宫中就剩这么两坛,皇上全赐给了咱们撷芳殿。所以,御酒当然得留到太妃娘娘大寿那晚,用来招待皇上和将军夫人才算是之礼数。”

小太监听了,也觉得是这么个理,而瑞喜又是霂颻身边的首领太监,深知不能得罪,连忙低头认错。

“瑞喜公公,你别吓着他了,今日突然来了这么多位太妃,大伙都忙昏了头,一时想不到也是有的。”自从迁到这边,他们相互之间都换了称谓,只是偶尔避着外人时,才能和往常一样。“赶紧把酒倒回坛中封好,去换桂花酒,今夜中秋最合适不过。”

“还不赶紧去,傻愣着干嘛!”瑞喜故意扮恶人,从旁衬托玹玗的柔和。

趁没有人注意他们,玹玗对瑞喜做了个鬼脸,笑话他的装模作样,可余光瞄到正在排放月饼的宫婢,又忙转身过去。

“太妃娘娘不喜欢京式月饼,嫌它麻油味太重。”霂颻桌上的菜色果品摆放,都由玹玗决定。“去换苏式月饼来,只要清水洗沙馅和猪油夹沙馅,太妃娘娘不喜那些有果仁的。”

可玹玗毕竟是个罪籍,且又比其他的宫婢还小三四岁,自然就是有人服气,有人怨气。

“是,这就去换。”宫婢绿萼怏怏地应了,垮着脸往小厨房去,边走还边嘟囔着,“什么东西嘛,不过是个罪籍小丫头,还敢对我指手划脚。”

见绿萼满脸火气,重重的把碟子放在桌上,和她同期入宫的红梅摇头一叹。

“她是罪籍没错,但她更是郭络罗氏。”红梅的祖父也曾在上驷院任职,对玹玗母亲的旧事一清二楚,能爬到那样的位置,争得那样的脸面,可不少奴才学习的目标。“她母亲是仁寿太后身边的掌事姑姑,后来指婚给郭络罗家的一位轻车都尉,若论出生,你我本来也就和她没得比。且又是太妃娘娘的本家,伺候太妃娘娘于潦倒之际,所以你也忍耐些。”

听了这些,绿萼更觉憋气,却见红梅一副随遇而安的模样,知道再说什么也拉不到同盟,只得换了月饼,匆匆端出去。

撷芳殿原是冷清荒凉似坟冢的地方,这大半年来,玹玗亲眼看着这里的变化,也明白了只要是有能力的人,就不会永远受困危难之境。

今夜,冷清的撷芳殿,难得这么热闹。

只因为雍正帝的厚赐,和从御前传出,皇上有意加封霂颻为贵太妃的流言。

伺候在霂颻身边,看着这些表里不一的先帝遗孀,听着她们口中粉饰精致的虚言,感受着那所谓的姐妹真情。

玹玗不由得在心中暗笑,难怪这些人永远只能被摆布。

想在后宫树立山头,专横跋扈不是问题,只要运筹帷幄,就能决胜千里。

最怕的就是像这些女人一样,永远只知道做依附势强的蔓藤,却没胆子尝试着把自己变成苍松。

在紫禁城中生存,就如站在危崖之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