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墙之内的人际关系总是瞬息万变,习惯和知道却不代表接受,因为在这个充满利益的地方,丝毫改变都能影响全局。

“别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你们小姑娘玩闹在一起,在正常不过,何况咱们格格天性爽朗,从来不会端着架子做人。”佩兰也不恼怒,脱下身上的斗篷搁在一遍,坐到浴池边,先打量了玹玗一圈,才浅笑着对涴秀说道:“在外面就听到你们闹腾,我赶紧让嫡福晋身边的翠微候在外面,虽然额娘默许你们没大没小,但毕竟是在宫里,想不守规矩就得多个心眼,今天进来的是我,什么都好说,万一是别人,这两个小丫头可就要受罪了。”

虽然都是女孩子,刚刚她们三人一时玩疯了,才忘了规矩礼教,疯狂的在浴池中欢闹,怎么说都是品德略欠。

现在面对佩兰,雁儿只能低着头,身子也尽量往水中沉。

不过玹玗年纪小,也就不像雁儿那样觉得羞愧,虽然也低着头闷不作声,但未表现出半点畏惧。

佩兰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寒气,涴秀对她态度的改变,就是从玹玗入景仁宫之后。以前这位刁蛮格格常被当刀子使,所以才弘历的妻妾中留下了难伺候的名声,可自从涴秀身边有了玹玗,脾气收敛了许多,性子也变得温和了些,对事也懂得三思而后行。

不见得是有心疏远她,但明显是开始用脑子了,但这对她而言并非好事。

玹玗偷偷抬眼瞄了一眼,佩兰沉默着不作声,可眼角的那丝笑意让人心寒。

“谢谢兰嫂子好意。”难得涴秀能按捺住性子,脸上的怒色缓缓褪去,还能露出一个感激的浅笑。“那嫂子突然前来,是有什么事吗?”

“过会儿一方楼那边摆戏,嫡福晋让我来告诉你一声。”佩兰原话复述了一遍,又笑道:“额娘点彩云天唱三日连台本戏,待会儿我让人把戏码本子送来,要是有你感兴趣的就只管点,若真是没有,这三天好歹也露个脸,毕竟是嫡福晋好意请你听戏。”

熹妃摆戏,嫡福晋来请?

玹玗在心中暗笑,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熹妃哪还有这兴致,看来是那位嫡福晋的擅自所为,这婆媳二人间的浑水很深啊。

“知道了。”涴秀一左一右,各瞄了玹玗和雁儿一下,讪讪道:“兰嫂子,话已经带到,要不你就先出去,我们已经在水里泡了很久。”

佩兰轻轻一点头,离开前又多望了玹玗一眼,嘴角似笑非笑地微微勾起,但什么都没说,就转身往外走去。

门关上后,看着玹玗安安静静的走出浴池,涴秀却竖起食指,让雁儿暂时别说话,又用极低的声音告诉她们先穿好衣服,有事等上楼后再讲。

室内虽有动静,却再无欢声笑语传出,佩兰在门外多停留了片刻,才淡然的带着翠微离开。

既然已经做出选择,翠微也就不多问,领悟了刚才的提点,少说、少问、少逞强。

涴秀不过问那些奴才传得沸沸扬扬的话题,只是觉得与己无关,而且相信以毓媞的本性,什么事都能化解,却并非瞎聋,看不懂,听不清。

唤来粗使的丫头,让她们在二楼多摆放几个碳爖,等屋子暖和后,三个人才披着厚厚的浴袍上去,赶紧梳妆整理。

“格格,这戏咱们也去瞧瞧吧。”此刻,楼下有小太监们在清理浴室,如果再有人来,一定会大声禀报,所以玹玗才没有顾虑,直接说出了心里的想法。“那彩云天戏班,咱们见过,还能算得上是恩人呢。”

元宵夜那个功夫了得,帮他们挡下刺客的青衣就是云织烟;而一路护送他们到昼暖熏香的豪情侠士,走时还不留名的就是许方。

天下哪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若不是和四阿哥相识,就是别有企图,才会自讨苦吃的入升平署。

在世人眼中,能入宫给皇上和妃嫔献戏,乃极大的荣幸,对外也有可炫耀的名头。

可只有真的进过这片红墙的名伶,才恍然所谓的名声,是用命换来的,曾有入宫献戏的男戏无端隐匿,市井便传出皇室豢养男宠的流言,所以除了升平署的学习太监,近几年从外面请来的都只能全女班。

尽管时常有皇帝宠纳戏子言论,但好色总比断袖分桃好听太多。

关于彩云天,当齐妃知道他们是升平署总管推荐给熹妃的,于是特别去查了一下来历,这戏班虽然游走各地,但京城是她们的驻所,看似平凡的班主其实暗藏传奇色彩。

平江天和云墨色曾名动京城,江平与弘历的生母牵连,这背后定然有些不为人知的蹊跷。

且曼君居然查不到彩云天是怎么搭上升平署的,说名气他们是有点,但那升平署总管向来眼高于顶,又特别喜欢邀功,以前别的戏班子送新戏本,他都用巧取豪夺的手段,当成自己的作评提交上去,这次为何会一改前非。

只能说明背后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升平署总管才不敢造次。

玹玗从未向任何人提过,元宵夜那晚有江湖人士出手相救;而涴秀是偷跑到宫外闲逛,为了不给弘历惹麻烦,更是守口如瓶,半个字都没提过,连雁儿也不知道。

最大的可能性,这帮人是弘历所招募,虽然他们不是简单的戏班,个个都是身怀绝技的高手,但入宫能有多少用处,还不如放在昼暖熏香。

“你确定自己没看错?”涴秀觉得难以置信,弘历身边并不缺高手,弄一帮江湖人士来干嘛。“元宵夜也只是匆匆一瞥,你真的那么肯定?”

玹玗用力点了个头,小声的在涴秀耳边说道:“其实那晚我们离宫没多久,就已经遇到彩云天,他们一直在暗处相随,刚开始四阿哥和五阿哥还以为是不怀好意呢。”

“你们全知道!”那夜涴秀玩得尽兴,对潜在的危机都毫无察觉,更别说周边的情况。

“嗯。”玹玗愣了愣,点头道:“在我们上桥之前,四阿哥就察觉到有问题,只是他们怀疑的是那个戏班子。”

而桥上的个花灯摊位,是因为弘历猜对了好几条谜笺,老板在面对好彩头几乎被人全取走的情况下,还能笑呵呵的毫无怨怼,是太不符合买卖人的心态。

至于最明显的破绽之处,就是用了“羊左相交共一心”这道谜题,弘皙太自负,又用了一帮毫无演技的杀手,岂能不功亏一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