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天入后宫为妃嫔献戏的机会很多,但御前的机会非常少。

层层阻碍都是来自各宫女眷,谁都不想给自己招惹一个能歌善舞,又风情万种的劲敌。

升平署临靠西华潭,康熙朝时期称之为南署,是掌管宫廷戏曲的机构。署内伶人由太监充任的称为“内学”;从民间收罗来的外学伶人称之为“内廷供奉”。若宫内摆戏,向来都是由升平署通知精忠庙会首,再转知外学伶人进宫承差。

到了雍正朝,内务府从新制造各部腰牌,因为南署人员来往复杂,所以稍微玩了些小花样,把南署印成升平署,宫内的人也就渐渐跟着改口,不过宫外的人却习惯称南署为南府。

雍正八年时,还真有人用伪造的腰牌意图入宫刺驾,但还未到西华门时就被识破。

“有四阿哥的安排,真是不错,直接让你们住进了南府胡同。”茹逸随处逛了逛,彩云天所住的院落紧邻水边,地方虽不大,但精致不错,清晨在水边练声很有意境。

从南府胡同去西华门,要经过一片叫八道湾的地方,转弯分叉之处可不止八个,东拐西绕的小路错综交织,两侧的屋宇样式几乎相同,步入其中感觉就像身陷迷宫。

据说这是雍正八年之后的设计,为防某些居心叵测的外学伶人,就是能伪造腰牌,在没人领路的情况下,估计要绕上半个时辰还没找到方向。

“有什么好的,处处都是眼睛,只要踏出这院子,至少有十个、八个在探脑袋。”带茹逸进来也不简单,云织要先带着一个人出去,然后玩一招调包计,还好她们一班女子,升平署的人也记不清出她们每个的长相。

“还不都被你看出来了,说明那些都是废物。”在云织的房里随便给自己挑了一件衣服换上,茹逸在穿衣镜前转了个圈,回眸娇俏一笑,问道:“如果我登台的话,能不能引得雍正帝青睐?”

“你疯啦。”云织无奈地叹了口气,这真是惟恐天下不乱。

“玩笑而已,何况我又不会昆艺之腔,顶多能冒充琴师。”白了云织一眼,茹逸转身看着墙上的乐器,又将视线移向妆台,然后转到床铺,眼眸一转,问道:“你的笛子呢?”

“还给它的主人了。”云织淡淡的说。

“四阿哥……”茹逸挑眉一笑,细细打量着云织,“你真的能放下?”

“不然呢。”说得云淡清风,但眼底仍然有苦涩浮出,云织深吸口气,抛开这些烦心的情绪,扯开话题问道:“你可是假冒我们彩云天的人,茹逸这个名字太响亮,不想引人注意就给自己换一个。”

茹逸颇为赞同的点点头,品香楼是各大党流连的地方,宫里有不少总管可能都认得她这张脸。“既然彩云天有云织烟和云绣烟,那我就叫……云绾烟好了。”

“烟髻绾层巅,云叶生寒树。”云织也不记得是在何处看到这首宋词,茹逸给自己取的名字品味起来倒是蛮有意思。“其实你选这样的名字,是想透露后面的一句:‘细细写蛮笺,道寄相思语’,也太拐弯抹角了,用得着吗?”

茹逸只是浅浅一笑,没有直接回答。曾几何时,她这个享受众星捧月的品香楼花魁,竟然也会落得如此卑微。

想着,她不禁失笑,好像也不是第一次了,她只渴望一份安稳和在乎。

当年离开品香楼,表面是全身而退,内心却早已伤痕累累。弘昼的突然出现给了她希望,一个有权有钱又是她欣赏的男人,在她最无助的时候伸出援手,将她拉出泥沼。从此他就成了孽海中唯一的稻草,被她紧紧抓着不放,真心也好,依赖寄托也罢,就算是自欺欺人编织的虚梦,她也不打算从梦中醒来。

“你的夜行衣呢?”茹逸走到院中,今夜各处奴才都会通宵欢庆,是个好时机。

“不用那么麻烦,刚才四阿哥的那些妻妾点我们彩云天去献戏。”云织抿嘴浅笑,那帮女人也真虚伪,在夫君面前装作端庄娴雅,但暗地里最喜欢听的还是才子佳人私定终身的戏码,今晚趁着弘历要在景山随嫁,还不赶紧要她们上戏。

“你们去内宫,和我有什么关系。”茹逸尴尬地笑了笑,“何况是那群女人,你们台上演的戏,还没有她们台下精彩。”

云织眼底充满犹豫,沉默着与茹逸对视了很久,才点破道:“我们从西华门进去,到暮云斋献戏,正好要经过咸福宫,只是顺贵人这会儿应该在景山伴驾。”

“什么意思?”茹逸在明知故问,其实她是担心,云织有没有把这个正确的猜测透露给弘历和弘昼。

“你随我们一起过去,趁机潜入咸福宫,晚些就能见到你想见的人了。”云织避重就轻地回答,又补充道:“顺贵人得宠,虽然只是贵人位分,但咸福宫仅她独住,因为奉旨学习六宫事宜,所以可以居主殿。”

“你是怎么知道的?”茹逸垂下眼帘,直接询问不再闪避。

云织眸光闪动,把茹逸的苦涩看在眼里,淡笑道:“你那首曲子也太明显了,虽然我没有把猜到的答案告诉四阿哥,可他们难道就没本事参透吗?”

拉着茹逸回到室内,要等到戌正一刻才去暮云斋,所以还有时间煮茶慢聊。

云织说了在圆明园发生的命案,除了茹逸所唱的首曲子,那个事件才是她觉察一切的原因。在她的眼里,篱萱和茹逸两姐妹,好像做姐姐的还要幸运点。

一个肯为红颜冒死,另一个却是在让红颜冒死。

“弘皙……他真的愿意为姐姐冒险?”茹逸纳闷地低喃道:“还真看不出来。”

此时,云绣从湖边回来,见到茹逸什么都没问,竟然只是拉着她们说起刚听来的八卦。

听说兰丛轩的事情,茹逸皱眉而笑,和弘昼说出了同样的话,都觉得元宵夜这天是和玹玗的生辰八字相克。不过她也猜到,以那个丫头的心思,肯定是为了某种目的而故意为之,只是弘历又要心疼了。

“还有好玩的呢。”话未出口,云绣已经笑得前仰后合。“我听从景山那边过来的小太监说,刚开宴没多久,九盏鳌山灯就破了,虫子飞跳得到处都是。”

“谁干的啊?”茹逸被惊得目瞪口呆,有胆在元宵夜宴捣乱,是急着去和阎王结亲吗。

云绣也不管桌上的茶是谁的,一连把两杯都喝尽,才平顺了气息。“四阿哥的长子,永璜公子,雍正帝气得满脸铁青,可偏偏惹祸的是亲孙儿,只得压着怒火,让熹妃把永璜送回暮云斋,所以一会儿过去献戏时,小心那边的刺猬。”

她口中的刺猬当然是永璜的生母敏芝,熹妃是为求欢喜,才带着孙儿和孙女同去景山,却不想闹出这样的事件。敏芝是个好面子的人,可唯一的儿子竟被雍正帝赶回去,势必会成为弘历妻妾中的大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