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嵯峨、高耸神京,峭壁排银,叠石飞琼。

地展雄藩,天开图画,户列围屏。

分曙色流云有影,冻晴光老树无声。

醉眼空惊,樵子归来,蓑笠青青。

……

元代书法家鲜于枢之子,鲜于必仁描写了大雪初霁的西山,凝华积素的峰峦绵延无际,千岩万壑皑皑银光,宛然图画的美好景色。

早在大金时期,因中都西部的西山和北部的燕山,乃太行山的余脉,几任天子都喜欢到此游兴,金章宗还将中都的八处景观定名为“燕京八景”,西山晴雪便是其中的冬景。

西山风景很美,冬季的“西山晴雪”更是名不虚传,但赏景绝不应该在三更半夜,还是在除夕这天。

山风如刃般刮在脸上,弘昼被冻得直哆嗦,拿起火堆旁的酒囊,猛喝了几口,对正在燃放烟花的弘历喊道:“要不咱们上山去吧,还能混几口斋菜吃。”

“你知道碧云寺中有多少和尚是内监充当吗?”从车上拿了一包点心扔给弘昼,弘历也坐到火堆旁饮酒。“涴秀这一路可能也只有这个吃,感同身受一下吧。”

“你究竟跑西山来干嘛!”弘昼戏谑地笑了笑,问道:“就为了给那小丫头放烟花,让云织和云绣做不就行了,除夕不陪着妻妾过,我真想知道你回去后怎么解释。”

弘历笑而不答,直到有马蹄声传来,才淡淡说道:“这就是解释。”

“主子,事情成了。”李怀玉翻身下驴,喜笑颜开地说道:“那仓库果真在西山脚下,京城周边的私盐都是从这出货。”

“等等,什么情况?”弘昼听得满头雾水,他从广西回来后是没怎么管过正事,可怎么就突然冒出私盐仓库,弘历居然也没对他提起。

“午后我们还说起这事,忘了?”弘历嘴角勾着讽刺的弧度,冷声道:“除夕夜运私盐入京,也只有他想得出来。”

“这个时间下,各府邸都要收租子年礼,来京中的车队也特别多,不打眼。”李怀玉插嘴道:“今日拦下的私盐有整整三万斤,仓库里还屯着七千斤。”

弘历神情严肃地叹道:“送来京城的都已达到此等数量,可见湖广粤更为猖獗。”

盐税乃是国库收入的主要来源,满清初入关时对明朝混乱的旧制做出许多改动,免除了各种盐税附加,可私盐还是屡禁不止,其幕后操控着都是朝中官员。

两个月前,两广总督奏称,仅十一月就捕获贩私盐三十七起,共计十七万三千余斤,但这只是冰山一角,能被抓到的皆乃背景不足之徒。

因此,雍正帝暗授弘历清查私盐,要瞒着朝中官员,以免上下相通,弘历只得运用江湖势力。三个月前探子回报,年里会有大批私盐运往京城,且会趁着除夕夜入库,于是他在运送队伍中安插了耳目。

“主子,人都已拿下,该押往何处啊?”李怀玉跑来除了回话,就是要问此事。

“运送队伍的为首者,和仓库看守都押去刑部大牢,其他的扔到顺天府大牢。”弘昼记得为了岳钟琪牢里的安危,弘历专门暗中调换了刑部大牢中的狱卒,这些重要证人只有放在那边才能保证不被杀人灭口。“这次就算不能钉死弘皙,也要斩断他聚资敛财的渠道,少了这块肥肉,我看那老小子还拿什么养杀手。”

“没那么容易斩断,要审过才知道。”弘历微微蹙眉,弘皙的手下向来口紧,他抄其京中仓库,是为了摸清弘皙在湖广粤三处的底细。

“嗯,连夜就审。”弘昼点点头,随即又一笑,“这个解释倒真是足够,恐怕今晚不止咱们没得睡,六部和京中所有官员都得团团转。”

这个年初一注定忙碌,正白旗押解私盐贩子由西便门入城,沿途有镶蓝旗防范,半路劫杀灭口就没那么容易。不过,弘历和弘昼还未至宣武门,城中各官员府邸就已收到消息,犯人押到刑部时,大理寺和都察院都已烛火通明。

年初一入宫大朝贺,通常四更过半众官才纷纷前往午门,今年三更刚到,已有马车陆续进入正阳门。一个小小的私盐仓库,竟然引起轩然大波,倒也让弘历和弘昼始料未及,看来以金钱为诱惑,弘皙真是收买了不少同党。

弘历和弘昼没由东华门入宫,从刑部出来后,故意到午门前去看看众官的表情,越早来此的人越是心中有鬼。

弘皙笑脸相对,但两颊却异常紧绷,看似平静的眸底藏着深深怒气。既然忍耐大半辈子,再多的情绪也得控制住,宫里的消息大家都听着,雍正帝的现况他亦清楚,无论圣体抱恙是真是假,此刻他都不能乱,得等大朝贺之后再做应对。

大朝贺后便是宗亲宴,弘历被雍正帝传去养心殿议事,其他宗室子弟则到箭亭闲坐。

“四弟真是非凡,不声不响就立下如此大功。”见弘昼懒洋洋的坐在角落,弘皙放下茶杯走过去,淡笑着说道:“看五弟眼圈发红,精神不佳,想来也是忙了整夜,怎么功劳好像都在四弟身上。”

“没闻到我这身酒气吗?”弘昼仰起头,露出个不赖烦的眼神。“四哥忙了一夜是正事,我忙了一夜是风月事,大除夕夜里,这种苦差谁高兴谁揽去。”

弘皙面不改色,温言道:“五弟这话当玩笑说说也就罢了,若是让皇上知道恐怕会不高兴,有时候还得约束自己,尤其是在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