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帝丧期刚满,当夜郑家庄理亲王府就贵客盈门,可这些贵人却都是偷偷摸摸,趁暮色从不同角门进入。

议事厅内,弘皙退坐次位,手中端着茶盏,以盖轻轻拨动茶汤,低眸看着茶叶上下浮动,完全没有喝的意思。

左边客座的弘昇神情淡然,虽不知道弘皙在等谁,但见其能让出主位,想必是长辈。

弘昌和弘晈却一直面面相觑,他们自然是猜不透弘皙脑中的弯绕,原本以为弘皙会在传位诏书上动手脚,竟不曾想是平平静静看着弘历登基,且近日来完全没有任何动作,似乎和宫里的联系都已断,但今晚约他们到此,又不像是抽身超然的意思。

“阿玛,十六皇叔爷到了。”永琛快步入内,他乃是二等侍卫,但雍正帝驾崩的前一周,他奉旨前往圆明园,却在半路找到伏击,重伤告假在家休养了大半个月。

闻言,弘皙立刻放下茶盏,亲自于议事厅门前相迎。

胤禄前来倒是让弘昇、弘昌、弘晈都觉得意外,如今他位高权重,乃是弘历的左右肱骨,怎还会甘愿与他们为伍,且他并非当年九龙夺嫡的参与者,和雍正帝并无旧怨,还受到不少厚待,虽知他与弘皙素有往来,可今夜出现的目的就让人疑惑不解了。

“十六皇叔请上座。”弘皙恭敬礼待,论年纪他还虚长一岁,但胤禄的辈分毕竟搁在那。

胤禄点点头,缓步入内,直接坐在尊位上。

“阿玛,各处角门就早落锁,也派妥当的人看守,今夜若再有其他人到访一律回绝,儿子带人到前院看着。”永琛打千退下。

议事厅门关闭,屋内之人各有心思:

弘皙之仇,欲夺之势,已是众人皆知。

而弘昇,弘历登基后,虽然启用他监管火器营事务,可他并不满足,心里还惦记着恒亲王的爵位,可他二弟弘晊袭爵后处事稳当,半点毛病都挑不出来,何况他的爵位是被雍正帝所削,弘历没有可能,也没有理由还给他。

弘昌因为和弘时的感情不错,暗地里不满雍正帝对廉亲王等皇叔的苛待,其父胤祥怕他招来杀生之祸,主动向雍正帝请旨,将他圈禁在家,直到胤祥过世才被释放,所以心中怨气难平。

弘晈乃是胤祥的嫡次子,嫡长子弘暾卒于雍正六年,他原以为自己能袭怡亲王爵位,可胤祥却安排幼子袭爵,他只被晋封多罗宁郡王。

这些人都为权势所惑,所以勾结在一起,以为弘皙能达成他们的心愿。

可弘历已经登基,弘皙又能玩出什么花招?

三人的视线不知不觉都集中在胤禄身上,猜想他又是因为何故,竟然会坐在此处。

“我们都闲置在家,永琛是被人算计,可皇叔任镶白旗都统,京中出变化,两白旗的动静,难道皇叔会不知道?”弘昇扫视屋内众人,见大家都默而不语,他索性做这个挑明话题,打破僵局的黑脸。

胤禄侧目看了他一眼,低声笑道:“当然知道。”

三人神色一震,相互看了一眼,又不约而同把视线投向弘皙。

“雍正帝心思阴沉诡诈,皇叔小心行事,方能保大家安全。”弘皙不以为然的一笑,语气平淡却肯定地说道:“但皇叔既然来了,就是咱们自己人,且皇叔如今兼管内务府事,以后宫内外传递消息就更容易。”

胤禄最会躲事,今夜愿意前来,也是朝中形势所迫。

弘历继位到现在不足一月,虽然给予宗室子弟不少有优待,但已经表现出要加强中央集权,削弱皇亲势力的苗头。同为雍正帝选中的辅政大臣,鄂尔泰和张廷玉已是中枢首辅,可胤禄和胤礼却仅挂名总理大臣,在朝中并无实权。

看弘历的态度,若此形势发展,皇族宗亲再无进入集权的可能,所以弘皙才能顺利的把胤禄拉来,若能再争取到胤祯和胤俄,那就更好了。

“传递消息?”弘昇冷声一哼,露出嘲讽的浅笑。“宫里那位已移去宁寿宫,还能有什么作用。”

“本王的人,有没有用,本王心里清楚。”弘皙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薄怒,随即又淡淡笑道:“当然,两年后的选秀,定会安排佳人。”

“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他已然坐上了那个位置,如何才能把他拉下来?”弘晈深深一叹,烦躁地说道:“当初就应该在遗诏上动手脚,怎么样也不能让他如此顺当的继位。”

“钮祜禄氏不倒台,就算正大光明后面缺了那份遗诏,他也一样是皇帝。”弘皙嘴角噙着笑意,仿佛永远没人能从他的表情窥探心思。“遗诏可是两份备着,且雍正八年的时候,四位顾命大臣已经见过,只要有雍正帝身上的那份就已足够,但现在情况却不同。”

弘昌听得云山雾绕,蹙眉问道:“有何不同?”

“如果钮祜禄氏矫诏呢?”弘皙挑了挑眉,转头望向胤禄。

“怎么会!”弘昇骤然睁大眼,四哥顾命大臣都对诏书内容没有异议,那就说明诏书不是假的,既然不是假的何来矫诏之说。

胤禄微微摇头,沉声道:“诏书内容和雍正八年时的相同,但不是旧日的那份,当时我们四位都有觉察,可他们有没有看出遗诏非御用贡墨所书,本王就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