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永远能在第一时间掌握养心殿的动态,不过就在毓媞寿辰第二日,弘历便于早朝宣称:弘时因年少无知,性情放纵行事不慎,先帝特加严惩只为使知儆戒,今弘时已故多年,念及兄弟情谊,遂欲追复其宗籍,幼殇独子永珅仍收入谱牒之内。

早朝为散,消息就传到慈宁宫,至此玹玗便知弘历是何等滴水不漏,哪怕昨晚被人发现有养心殿小太监偷偷前去天穹宝殿,事情也有了最合理的解释,就算毓媞心思再深沉,也不会怀疑是玹玗站在弘历那边,并暗中勾结曼君另有所谋。

前朝的动态只有个别人感兴趣,奴才们望风当差,他们之间的议论还是多与后宫有关。

荃蕙去养心殿请安,结果被冷言打发碰了一鼻子灰的事情,天还未大亮就在宫里沸沸扬扬的传开,连远在西什库当差的奴才都已听说,其中难免穿凿附会。

有心人故意散布流言只为种下怨恨,所以紫禁城内奴才们传话从来不带出处,但荃蕙被弘历冷待之事,虽然众说纷纭且越传越烈,但议论时都说是听内御膳房传出的消息。

承乾宫内,冷冷清清一片寂寥,荃蕙彻夜难眠,在窗前一直站到天明。

也不知从何时起,她开始害怕黑暗,每每暮色降临,就会在寝殿内点满烛光且彻夜通明,却永远照不亮她的心。

冰凉的心里只有失意和落寞,望着仅她独居的承乾宫,萧索让偌大的庭院仿佛死城。

看着曾经活泼开朗的荃蕙,日渐憔悴,神情变得恍惚萎顿,余嬷嬷的心像被刀剜一样的疼,苦口婆心地劝道:“小姐,你何苦作践自己的身子,那不过是个罪臣之女,宫里上下也只敢喊她一声姑娘,连格格都算不上。”

当初毓媞宣布玹玗乃敦肃皇贵妃的义女,有雍正帝亲赐的金项圈为证,对此弘历没有反驳,宫中奴才便已视玹玗为格格,只是玹玗乃逆臣之女,所以当面只称之为姑娘。

“逆臣之女……”荃蕙两眼呆滞地低喃,脑海中浮现出好多画面,弘历的宠溺玹玗能轻易得到,而且却求不来半分温存。“你说,她究竟有什么魔力,太后宠着她,皇上也宠着她,就连我得到这个体面的封号,都要谢谢她……”

“那是太后的吩咐,我冷眼瞧着,太后未必是真宠她。”余嬷嬷关上窗户,将荃蕙拉到暖阁中,为其披上棉被,又斟了杯热茶递上去,却发现荃蕙双手冰凉,可额头却在发烫。

余嬷嬷心中一紧,连忙吩咐秋月去请旨传太医,又打发人去养心殿通知弘历,但愿他能念在荃蕙生病,专程前来探望。

“不要!”荃蕙突然发疯一样拦下小宫婢,悲切的对余嬷嬷吼道:“不要去叫皇上,他如果来了,看到我这副模样,一定会更讨厌我的。”

“想来娘娘是病糊涂了,奴才还是去烧热水,准备巾帕给娘娘敷一敷。”小宫婢见此状况,机灵巧妙的避开了是非。

“皇上不会来的,昨夜在养心殿,他连个正眼都没有。”荃蕙呆坐在炕上,兀自喃言道:“还记不记得,有一次我去芝兰室,只是碰了碰他案桌上的一个玻璃盒,结果就被他厉声呵斥赶了出去。昨天玹玗弄倒高几,摔坏了整个盆景,皇上一句重话都没有,只关心她有没有伤着,皇上望着她的眼神好温暖……”

余嬷嬷连忙宽慰道:“那丫头不过是仗着她母亲旧日在宫中留下的人情,但怎么说她都是个奴才,你是皇上的妃子,是高高在上的娘娘,理会那个小丫头做什么,再过两年太后就会把她嫁出去的。”

“如果皇上要把她留在宫里呢?”荃蕙睁大的双眼中,满满尽是委屈。

余嬷嬷眼神一寒,冷声道:“有我在,不会让那小妖精留在皇上身边,不用担心。”

荃蕙木讷地点点头,其实余嬷嬷在说什么,她可能半句都没听清。

而慈宁宫三所殿,玹玗倒是安稳的睡了一夜,但醒来后仍感到全身乏力,还察觉褥子上有些湿润,掀开被单只见身下已染出一片殷红。

涴秀和雁儿都比她年长,对此现象她早已了解,所以并不慌张,只吩咐秋荷去准备所需物品,然后烧热水供她洁身。

得知此事,雁儿托郑妈妈送永璜去上书房,翻出一套全新的庚信布给玹玗暂用,又让秋荷先去毓媞那边回话,玹玗身边由她照应足以。

听闻玹玗天葵花开,毓媞虽略微诧异,却不觉得惊讶,毕竟是出生大户人家的千金,从小都是吃的好东西,即使在宫中委屈过一年半载,可跟着涴秀之后还不是人参燕窝的养着,自然比穷苦人家的孩子长得快些。

没有指派宫中的老嬷嬷传教,毓媞亲自到三所殿,虽知玹玗事事都懂,还是交代下庚信期间要注意的问题,并叮嘱现在天气冷,这几日就在房中养着不要外出。之后又让雁儿去内务府报备,更下懿旨以后玹玗在这项上的用度,必要和公主相同。

女孩子长成,事情就会比往常多些,偏玹玗身边只有一个秋荷照应,毓媞就让雁儿先兼顾着,等这几日过去后,再让玹玗自己去内务府挑选合心意的宫婢。

和毓媞闲聊了许久,却半句不问养心殿那边的安排,宫里关于荃蕙的流言传得正盛,难得老天眷顾让她避开风头浪尖,又有太后发话要她少出走动,她就索性养尊处优,不肯轻易踏出房门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