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到养心殿,只有欢子守在明间,却不见李怀玉的身影。

玹玗只当弘历还未回来,哪知她前脚进门,弘昼紧随其后,身上还有股澡豆的香味。

见玹玗斜睨着眼一语不发,弘昼不满地问道:“你这是什么表情?”

“五爷吉祥。”玹玗拉长着声请安,故意肃着脸,轻声道:“我哪敢有什么表情,只是规矩些,不然招来五爷一顿拳头,我可受不起。”

“五爷我是……”弘昼刚说出几个字,立刻反应过来养心殿眼线多,拉着她走进东暖阁,才压低声音继续说道:“五爷打他可是为你出气,你还在我面前耍嘴。”

“何苦在朝堂上动手,那不是为难皇上吗?”玹玗无奈的轻叹一声,继续柔声说:“讷亲身份尊贵,五爷真要动手,等他出宫以后,随便找条巷子用麻布袋套住头,还不是由着你撒气,只要不出人命,就是打得他十天半个月下不了床都行。”

入东暖阁奉茶的欢子听到这话,不由得瞪大双眼,放下茶盏后就急急退出,去向李怀玉通报。

见状,弘昼忍不住笑道:“你吓到人家了。”

“没有五爷吓人。”玹玗娇俏地睨了他一眼,“从此以后文武百官怕是不敢再招惹五爷,可讷亲是太后的人,五爷就不怕太后找裕贵太妃的麻烦。”

“就是要当众打他,让文武百官有所忌惮,他们心底也好有个谱,惹到本王该死,欺负本王要护的人更该死。”这算是弘昼的承诺,虽然内务府没了年希尧,但他能把玹玗保护得更好。“再说我那母妃,她不折腾人就行,太后这几日头疼,哪还有心思管宁寿宫。”

“五爷就不曾想接裕贵太妃回王府奉养?”玹玗不解地望着他,即便是霂颻,当年雍正帝都必须按祖制放其归胤祺府安老,弘历和他感情这般好,只要他说一句话,耿氏又何须在宫里继续与人相斗。

“我还想过安宁日子呢。”弘昼连忙摇头摆手,闲坐到炕上喝茶。“我的王府小,经不起折腾,还是让额娘留在宫里,反正也没人敢给她气受。”

以前宁寿宫虽已圣祖皇贵妃佟佳氏为尊,但其淡薄尘世终日礼佛,所以全部事务都有圣祖和贵妃瓜尔佳氏主理。

裕贵太妃迁去宁寿宫之后,论位分皆是一样,瓜尔佳氏虽是长辈,可讲到宫中的地位,无子嗣的瓜尔佳氏如何能与其相比,宫内上下奴才都知弘昼深受新帝信赖,所以也纷纷偏倒向裕贵太妃一边。

瓜尔佳氏一朝被人夺去权势,心中岂会服气,凭借身边的一些老人与耿氏抗衡,这段日子宁寿宫的吵闹之声就未曾断过。

两个浅薄张狂的人撞到一起,自然不是天天唱大戏,昨日还闹得要请毓媞去主持公道,不过来人被玹玗拦下,并且斥责其不应该以这种小事搅扰太后。

“姑娘怎么现在才来?”李怀玉堆着笑迎上来。

玹玗轻巧旋身,玩笑道:“小玉子公公传我过来,可没有规定时辰啊。”

“真是折煞奴才了。”李怀玉卖乖讨好地陪笑着。“奴才是请姑娘,皇上今日动大气,奴才怕劝不动,才冒险劳驾姑娘。”

“皇上呢?”玹玗心中还有盘算,不想继续和他们贫嘴。

李怀玉正要回答,却见她身后的弘昼正使眼色,眼底透出了然的光芒,“皇上在寝殿,心里火气还没平息,姑娘进去劝劝吧。”

弘昼立刻附和道:“是啊,赶紧去,就你能劝得了皇兄。”

玹玗总觉得这两人笑得古怪,虽然心有疑惑,但转念一想,无非就是弘昼拿她打趣。

弘历最反感被监视,所以寝殿向来不用内侍站班,能入内伺候的也仅有几人。

室内碳爖烧的极旺,玹玗直接转向东面,因为西次间无门,只有珠帘相隔,临窗是一排暖炕,西北位设有古琴,东北角放置着香柜,北墙上挂着秋水芙蓉斗菊图,图下的矮柜上又放着一把琵琶。

西次间和西稍间寝室都是给她所准备,虽然她并无太多机会在此休息,但每一件陈设都是弘历的心意,就连他曾经用来盛水的芙蓉玻璃盒,也移到了西稍间的书案上。

推开东次间门的刹那,满室氤氲着雾气让玹玗一愣,但目光还是忍不住飘向左手边,视线穿过镂花隔断与屏风间的缝隙,所见之画面果然和她脑海中想象的一样。

“小玉子,替朕更衣。”弘历是背对东次间的门,既没有睁眼也没有回头,且屋内铺有地毯,玹玗又向来脚步极轻,他只当是李怀玉去而复返。

起身的瞬间,重重的关门声和哗啦水声同时响起,紧接着是极速跑远的脚步声,和玹玗低低的咒骂。

“小玉子,这次你死定了!”

侧头望向紧闭的房门,弘历微愣了片刻,嘴角不禁慢慢扬起,最后放声大笑。

就是这一瞬间,他告诉自己要留下她,无论用何种手段都要把她留在身边。

不摆布她的人生,但是要魅惑她的心,也许这就是人的自私,纵然尊为帝王也不例外。

女人的身子,他可以要多少有多少,对一个帝王而言没什么好稀罕。

可心,尤其是玹玗的心,他要她真情奉上。

冲出寝殿,玹玗没有跑多远,脚步渐渐放缓,站在正殿和寝殿的穿堂里。

窗户半开着,风中夹带着梅香,她两颊通红,眸底似有醉意,唇畔却渐渐溢出浅笑。

其实她完全可以避开,就在开门的那刻,氤氲的水雾已经让她察觉到不对劲,但视线却不由自主的移过去,且被那个俊逸的面庞吸引。

和他同眠好多次,却从未见过他真正放松,即便是沐浴此等舒适的享受,依然眉头微锁,好似心底有永远无法除去的阴霾。

为什么?

他是皇帝,被万民视为真龙天子,却并不开心。

该如何给他留个安宁的地方,让他疲惫的心可以得到休息,她能做什么?

活在这深宫离,人命就如尘埃般轻贱,想要帮到他,就必须把自己变成一颗棋子。

受人摆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