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语有云:动而见尤,欲益反损。

做人,若头脑简单就要安分,别总是自作聪明,否则只会自寻死路。

永和宫里只住着一位被冷落的秀贵人,和一位不怎么受宠的海常在,每日份例用度都得自己派人去领。

自古习俗,谷雨日饮二春茶。

宋人的诗句中有:白云峰下两旗新,腻绿长鲜谷雨春。

文人墨客好在谷雨日品茗,弘历素有诗人韵致,妃嫔多年来也跟着他附庸风雅。

每年清明节后、谷雨之前就是贡茶送入宫时,内务府会按照茶叶的品级分往各宫,所谓明前茶贵如金,尤其是那御园十八棵,当然只供给皇帝,余下的明前茶则留给皇太后和皇后,但日前内务府接到旨意,明前茶还要预备一份给贵妃。

芷蝶虽遭冷待,心气却不减,听闻三月初三内务府就已经把明前茶奉送出去,她当然不会奢望分得明前茶,但眼看已经初九,明日就是谷雨,内务府却还没把雨前茶送来。

永和宫没有主位娘娘,便以位分高者为尊,奴才们也都听芷蝶差派。

内务府里正忙着准备茶叶,单庆吉一副紧张忙碌样,实际上他只坐在一旁动嘴指挥,“可听清楚了,明日的品茗大会是皇上下旨举办,若是出了半点岔子,都摸摸自己脖子上长着几颗脑袋。”

永和宫首领太监连桂已经在旁边等候多时,手中拎着两包茶,却还陪笑地对单庆吉恳求道:“单大总管,你就行个好,秀贵人不喝六安瓜片,求你给换样别的吧。”

“你没见我这都忙成一团,还添麻烦呢。”单庆吉冷声一哼,把头撇到另一边。

“就当是可怜可怜我,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只管说话。”连桂再三恳求。

“这西湖龙井、洞庭碧螺春、峨眉雪芽、君山银针、蒙顶甘露样样都有,但轮得到她挑拣吗?”单庆吉凉凉地数落道:“贵人位分就只配这六安瓜片,若是得宠的红人,就算皇上没赏赐,咱们少不得自己掏腰包孝敬,可秀贵人得罪了谁,你心里应该清楚,如今内务府是和亲王管着,我身子骨差,受不住拳头。”

“奴才也知道,但秀贵人脾气太大……”连桂脑筋一转,掏出一吊钱往单庆吉手里塞,贼笑道:“不知旧年的余茶还有没有,反正秀贵人也喝不出来,只要奴才能交差就行。”

“行了,你那边就是个清水衙门,我还能向你伸手不成。”单庆吉岂会看得上那点小钱,不过是盘算着,永和宫现在没有得脸的主,但明年选秀过后,谁知会不会冒出新宠来,连桂好歹是永和宫首领太监,今日他买个人情,全当是给自己多铺条路。“这样吧,我写个条子,你自己去茶库找,但是得有分寸,有些好茶是宁愿放到霉烂,也不能给身份不当的人啊。”

连桂赶紧作揖,点头谢道:“单大总管放心,奴才明镜一样,今日你给了这方便,改明儿一定答谢。”

苍震门内的这片库房,来来往往各宫奴才,最是人多口杂,连桂跑这一趟,竟然听到个惊人的消息。

他并非嘴上没有把门的人,只是听到事情后心里有些乱,如果告发到皇后跟前,说不定是大功一件,日后富贵荣华步步高升,可万一打错算盘,这条小命必定不保。正没个主意的站在后院发呆,芷蝶的贴身婢女二喜从东侧殿出来,见他神情恍惚,就叫到一边询问。两人素日也谈得上话,他也就没隐瞒,把事情都说了出来。

“就你还想着攀高枝,小心跌下来摔死。”二喜轻蔑一笑,拿过茶叶转身回殿内了。

连桂想了想,觉得话糙理不糙,不禁喃喃自语道:“好歹在永和宫我也是个首领太监,出去了还不知道是何种情况,还是熬着等明年吧。”

“等明年什么呢?”初涵的贴身婢女茉莉从小厨房出来,手里还端着茶点。

“没什么,瞎嘀咕呢。”连桂小碎步跑过去,举着手中的一包茶叶笑道:“这是今年新到的雨前茶,刚从内务府取来,是六安瓜片。”

“我们家小主不矫情,喜欢喝乌龙茶,什么明前、雨前都不在乎。”茉莉笑了笑,又道:“瞧我端着茶点也没法接,劳驾连公公随我跑一趟,知道你喜欢吃马奶糕,小厨房里悄悄给你备了一份呢。”

“瞧你这话。”随着茉莉往西侧殿走,连桂压低了声音,说道:“海常在性子好,对咱们奴才也是和颜悦色,不像东边那位,横眉竖目跟个阎王似的,那样能得宠才怪。”

茉莉“噗哧”一笑,叹道:“看来我以后得常被些糖瓜甜点,要像糊财神爷的嘴一样待你,才能换几句甜甜蜜蜜的话,否则还不知你背地里是怎么说我家小主,常在的位分可比有封号的贵人低多了。”

连桂轻轻拍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又笑道:“以海常在的性子温和,天生的尊贵命,早晚爬过东边的那位。”

他们声音虽低,还是被有心人听了去,芷蝶的陪嫁丫鬟五福转头就把这些话递到了主子跟前,东侧殿立刻传出一阵瓷器落地的响动。

芷蝶虽非雅士,还是能从茶叶的潮润上分辨新旧,见到连桂带回来的两包汀溪兰香,更是火冒三丈,砸了好几个杯盏还不解气,让二喜和五福去把连桂唤来,非要赏他一顿板子不可。

“罢、罢、罢,打他有什么用。”二喜和连桂有些交情,忙劝道:“他那也是没办法,不过茶库跑了一趟倒有意外收获,说不定能让小主泄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