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清晏正殿,沈睿哲在寝室内为弘历上药,甯馨和佩兰则是候在次间,其余妃嫔都只能站在明间。

初涵过来时,也没人注意到她,但因为刚才玹玗的问题,让她中忍不住偷瞄思莹,可见其神色泰若自然,似乎也不怎么担忧弘历的伤势,心底不由得犯起嘀咕。

没过多久,次间门打开,佩兰缓缓走出来,“皇上并无大碍,皇后娘娘知诸位姐妹担忧,特准许你们入内给皇上请个安,便都各自散去吧。”

御医沈睿哲离开后,众妃嫔才入内,此时弘历已在次间的软榻上坐着,且是衣着整齐,也看不出伤势是否严重。雅容准备一堆体贴话,可还未出口,就瞧着甯馨冰冷的眼神,只能简简单单请过安,老老实实随众妃嫔出去。而佩兰察觉弘历故意露出倦怠之色,便浅浅一福身,也随众人告退,只留下甯馨侍奉。

前往华景轩的石桥上,思莹、雅容、初涵闲庭信步,观赏水中芙莲,她们要回各自的居所,自然是要同路的。

此刻见佩兰缓缓而至,雅容眸光微敛,以粉饰得极为完美的挑拨言辞,柔声问道:“贵妃姐姐怎么也出来了?”

“有皇后娘娘侍奉便好,本宫何须在前多事呢。”佩兰答得也极为平淡。

初涵紧记着当初雪翎的提点,见她们那情形似又有一出戏,便谎称自己头晕,匆匆离开,不过绕了一圈,悄然往马厩而去。

“皇后娘娘近来可真是繁忙。”雅容低眸的那一刹,还是有讥讽的笑意流出,自从毓媞前往碧云寺,将孙儿孙女送到圆明园,甯馨就忙着培养已变得疏离的母子情,又是亲手裁衣,又是忙着做糕点,如今弘历受了伤,想要两边都顾及到,非得生出三头六臂来。

“可不是嘛。”这两个月来,佩兰也发现思莹与以前有些不同,但她只是冷眼旁观,此刻唇边勾出一抹浅笑,说道:“还有十几日就是万寿节,接着又是中秋节,事事都要皇后娘娘打点,自然是分身乏术。但本宫听闻,最近仪嫔妹妹常往莲花馆,应该是帮着分担了不少吧。”

按理说,皇后若分身乏术,事务就应该交给协理六宫的贵妃,可在得知毓媞要去碧云寺拜佛后,甯馨立刻架空了佩兰,万寿节和中秋节的事情都交给思莹帮忙周全,且弘历对此竟未有异议。

思莹浅笑低眸,柔和平静地回答:“妹妹读书少,又无才无德,只能帮皇后娘娘照管一二,若有不明白之处,自然还是要向贵妃姐姐请教。”

雅容看着二人眉眸中流露的冷意,在心中萦绕着满意的浅笑,思莹素日娴静典雅,但每每说出几句不轻不重的话来,却是字字都能噎死人。

思莹怎么说都是礼部员外郎的女儿,又是当年皇后亲自挑选的侍妾,行事说话如此不着痕迹,岂会是少读书之辈,不过是以谦言故意贬低使女出身的佩兰。

“仪嫔妹妹能者多劳,哪会有不明白之处。”佩兰不在意地一笑,毕竟她是陪伴在弘历身边最长时间的女人,虽无心有灵犀的缘分,但这么多年也算摸到些弘历的脾性,如今突然厚待思莹,必定别有用意。“永璜虽非本宫亲生,却养在本宫膝下,他幼时丧母也是可怜,在畅春园时有太后教养着,倒也无需本宫操心。眼下他住在圆明园,少不得本宫要尽到为母之责,所以也没有时间去照管别的事务。”

思莹微微抬眸,唇角轻勾,柔声说道:“可大阿哥似乎更喜欢随着玹玗姑娘。”

“永璜生母还在时,他就已经很喜欢跟在涴秀和玹玗身边,本宫习以为常了。”佩兰浅浅笑着,若说挑拨离间,此招数在皇后处好使,在她这就是打错了算盘。“那玹玗妹妹出生上三旗侯爵之家,是个有才有德的姑娘,连太后都格外疼爱,永璜跟在她身边至少能养出好气度,本宫十分乐意。”

语罢,佩兰称华景轩还有些事务要处理,不便招待她们入内饮茶,遂快步而去。

雅容也实在觉得无聊,先前才会故意挑话,毕竟向她们这样的妃嫔,手中无权无势,面对宫中漫长难熬的日子,适当的时间,说些适当的闲话,或许就是最好的发泄郁结方式。

独自走到东北角的吊桥边,思莹望着河对面的云水阁良久,才默然转身离开。

玹玗很少在人前掉泪,就连鸿瑞也没见过几次,更别说弘昼了。

此刻见她泪落不断,偏就是这种不哭出声,努力压抑情绪的模样最让人心疼,可弘昼徒有穿花蛱蝶之名,眼下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哄她。

和鸿瑞相识对望,正在手足无措之时,听到莲子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姑娘,寻到大格格了,二阿哥也一起过来了。”莲子伶俐,也不知道他们在楼上都谈些什么,怕有些话被三位小主子听到不好,于是还没踏上楼梯,就高声说了这一句。

闻声,玹玗只是深深闭上眼睛,没有回答。

弘昼则赶紧扯下铺在一旁方桌上的锦缎,将那马鞍包裹好,命鸿瑞拎着,不想让三个孩子看到。

“姑姑你哭了?”静怡双眼发红,自己都是刚哭过,却为玹玗掉泪而感到惊讶,毕竟从慈宁宫到畅春园,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从未见过玹玗哭,就算难过都仅是浅浅颦眉。“是因为崴着脚,很疼吗?”

玹玗缓缓睁开双眼,盈盈泪光未散,瞳眸中却已透出淡淡笑意,轻声说道:“本来不觉得疼,所以想过去看看你们皇阿玛的伤势,可刚走了两步就疼得姑姑眼泪都出来了。”

永璜蓦然回头,瞪着鸿瑞,问道:“你不是内教习吗!为什么不给姑姑上药?”

无辜的鸿瑞微微一怔,只能和颜悦色地解释道:“崴了脚不能立刻上药,需冰敷一会,不然会加重伤势的。”

“那怎么不见冰敷!”永璜、永琏、静怡几乎是同时瞪向鸿瑞,异口同声地怒斥。

背这个黑锅,鸿瑞觉得自己甚是无辜,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回答。

“雁儿去冰窖了,一会就回来。”接过莲子递上来的菊花茶,玹玗轻轻抿了一口,瞥了瞥鸿瑞手中拎着的包袱,抬眼对弘昼说道:“五爷不是还有要事吗?”

“对,我得先走了。”弘昼点点头,拍了拍鸿瑞,说道:“你随本王去御前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