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寿宴最精彩的便是戏,可这些赴宴的宗室女眷,真正想看的是台上的戏,还是幕后的戏,只有她们自己心里最清楚。

西南殿静室的那出戏,高潮跌宕却已至尾声,可究竟要如何落幕?

当然不能是毓媞心中所想,否则后宫就会出现太后独大的局面,朝堂上也将失衡。

从让玹玗去舍卫城送经书开始,毓媞的那盘棋就已经开始,明面上看似在为玹玗出气,实际上是在打压皇后,并让玹玗从此以后只能依附太后。

而在酒戏时间处理仪嫔,便是要弘历分身乏术,应该说此刻没有人能去引见楼报信。

可毓媞还是算漏了,忘了身边还有个同样懂得下棋布局的人,那就是玹玗。

静室内的那出戏必须让弘历来收场,才能保住甯馨的尊荣,同时又让太后与皇后之间仇怨更深,婆媳在后宫斗得越厉害,弘历反倒可以轻松些,不用处处提防太后。

所以,两刻钟前,当玹玗回到万方安和,得到消息后便匆匆赶去西南殿,见秋华守在拐角处,而乐姗守在静室门外,便想着用这些余子,布另外一局棋。

将玹玗拉到一旁,乐姗低声问道:“你回来的还真快,太后不让你出去逛逛吗?”

“圆明园虽大,天天逛,什么景都看够了。”侧头望向紧闭的房门,玹玗皱眉道:“今日是太后的大好日子,就算有天大的事,也该先放一放。”

“我说与你听。”乐姗附在玹玗耳畔低语了几句,又道:“且刚才有小宫婢瞧见,仪嫔悄悄出去,和那个唱青衣的私下见面,也不知道为什么,今日那位青衣一登台,太后脸色就有变,似乎很是不喜欢。”

“那事证据确凿了?”思莹假造旗籍之事她早已知晓,且消息都是弘昼故意放出去,可玹玗却故作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表情略显夸张。

至于那个唱青衣的女人,她倒是猜测出一个原因,圣祖陈贵人折损在毓媞的手上,想当年陈锦云也是京城唱青衣的名角“云墨染”,而且也是从彩云天唱出头脸,弘皙这么莫名其妙塞个眼线入戏班,只怕是那身行头和妆扮被人精心搭配过,所以登台之后,毓媞多半是恍惚看到了圣祖陈贵人,心中有鬼觉得不舒服,自然也就不会待见。

乐姗点点头,瞄了秋华一眼,又低声嘱咐道:“知道你嘴紧,行事谨慎才告诉你,太后身边就只有我和于公公知道。”

玹玗眼睫轻颤,幽幽叹道:“不过我觉得,皇后娘娘不会那么不智,事情应该与皇后娘娘无关。”

“这还不是因为太后心疼你,要帮你把之前受的委屈,一次性讨回来。”乐姗淡淡一笑,拍了拍玹玗的手背,“你只当什么都不知,再出去逛一圈,等第四出戏开唱再回来。”

“我躲开是不难,只是怕……”玹玗故作迟疑地看了看秋华,踌躇半晌才开口,“可里面那位毕竟是皇后,且和皇上又是恩爱夫妻,一时会忍气吞声,但心里哪有不记恨的。”

乐姗轻轻长叹了一声,“你说得也对,不过记恨又怎样,皇上孝顺,皇后就算与太后为敌,也掀不起大风浪。”

“皇上是对太后孝顺,但也敬爱皇后娘娘,对很多事情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话说到此,玹玗这盘棋算是下赢了一半。“别说是红墙之内,就是在高门大户,主子相争,受委屈的还不是奴才。皇后娘娘受了气,虽然不能拿太后怎样,可恨却是记在慈宁宫,我只担心以后从秋华到下面的小宫婢,都要提心吊胆了。”

“可不是,但奴才扮的就是这个角,注定要被主子拿来撒气。”说起这个话题,乐姗是深有体会。

“童姨你说,皇上难到会在乎几个奴才,和皇后娘娘较真。”玹玗缓缓低下头,“所以我想,不如别让太后动大气了,请皇上过来当个和事佬。”

“你那是请和事佬,还是请救兵呢?”狐疑地看着玹玗,乐姗最终无奈笑叹,“罢了,偏是你这副好心肠惹人疼爱,通风报信的罪名我帮你扛,赶紧去搬救兵。”

玹玗笑着额首,然后走到秋华跟前,福了福身,“秋华姐姐,这事要劳烦你了。”

“奴才可受不起姑娘这一礼,姑娘费心筹谋,还不是为了咱们好。”秋华连忙回礼,她一直竖着耳朵在听,也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姑娘只管吩咐,奴才定然办好。”

回来时,玹玗看到翠微还在正西殿,便安排秋华好意去给翠微递个信,由翠微去引见楼请弘历。理由也好编,就说翠微不知为何寻了过来,却被人拦下不准靠近,心中生疑也是必然,思前想后就去引见楼请皇上了。

而在毓媞面前,出主意的人则是乐姗,这样玹玗就能抽身事外。

乐姗肯这样帮玹玗,其实是帮自己,她当初答应入宫陪伴毓媞,是因为年纪大了,旧日子太苦,所以想求一份舒服安定的生活。可在她进宫后,跟在毓媞身边才慢慢发现,红墙之内的水更浑。她没有那个心机和能耐,陪着后宫的这帮主子玩,但玹玗不同,所以保住玹玗就等于是保住了一张护身符。

安排好一切,玹玗匆匆转向东南殿码头,雁儿已准备下一艘小船,从水路前往引见楼,怎么都比走长堤绕路快。

玹玗看了一眼竹篮,不由得皱眉,“就只这么几个桃子?”

“冬桃多稀罕啊。”雁儿努力地撑船,还好近来常常采莲蓬、捞莲藕,划船的技术都已经练出来。“那些赴宴的女眷都争着尝鲜,能留下这么几个就算不错了。”

“算了,反正只是用来做戏。”玹玗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子,索性脱下来放在一边,这么高的鞋跟,走路都得小心,用跑的还不摔断腿。“再划快一点,必须确保翠微是在东长堤遇到皇上。”

雁儿不解地偏头问道:“为什么啊?”

玹玗叹道:“她修行不到家,喜怒形于色,偏又是皇后身边的掌事宫婢,谁都认识,若她火急火燎的冲到引见楼,还不引起轩然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