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岩大概能有二十年没堆过雪人了,一是这么大的雪不常有,二是堆雪人这种幼稚的事实在不合S的身份。

他拿着铲子,一铲铲地把雪堆到一块儿,堆到大腿那么高的时候他围着雪堆一下下用铲子把雪拍实,为了美观,他还转着圈把雪堆给铲圆了。

小时候倒是堆过,农场那边冬天有时候能连着下几天雪,荒地上雪能积下挺厚,关宁偶尔会带他去堆雪人。

当然关于他和关宁堆雪人的回忆并不全都美好,把雪推成堆到一块儿之后,关宁会让他坐在地上,把雪往他身上裹。

他有时候觉得关宁不仅仅是在训练他,关宁就是个神经病。

卢岩把雪堆拍实之后,又开始铲雪做雪人脑袋,这个光用铲子完成不了,卢岩摘掉手套,跪在地上把雪弄成团。

关宁不仅喜欢用雪埋他,还用过沙子和泥。

“好好体会,什么是快死的感觉。”关宁蹲在沙坑旁边。

“现在就已经喘上不气儿了。”卢岩吃力地喘息着,脸憋得通红。

“放屁,沙子我还没踩实呢,怎么可能……”关宁伸手到他脖子旁边摸了摸脉。

卢岩在她手摸到自己脖子的瞬间一偏头咬在了她手腕上。

“啊!”关宁想抽回手,但卢岩死死咬住她不松口,她往卢岩脸上拍了一巴掌,“福三狗你撒嘴!”

卢岩看着她不出声也不松嘴。

“我把你弄出来!你松开。”关宁喊。

卢岩依然不松嘴,关宁的手腕已经被他咬出了血,他垂下眼皮看了看自己面前的沙土。

关宁咬咬牙,拿过沙铲单手把沙子都挖开了。

卢岩的胳膊从沙里抽了出来,抓住了关宁的脚踝,狠狠地一拧一扳,关宁摔倒了在了地上。

“王八蛋!学坏了!”关宁抓着手腕骂了一句。

“你神经病!”卢岩也骂。

神经病。

卢岩一下下拍着雪球,他有时候挺佩服自己在关宁这种神里神经的所谓训练下居然平安地活下来还长大了。

还杀手S了。

他还真的以为自己一辈子就在关宁的高压下走向国际杀出宇宙了……

“岩岩。”王钺叫了他一声。

“嗯?”卢岩扭头看了他一眼,王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蹲到了他身边。

“你哭了。”王钺伸手在他眼角轻轻碰了一下,指尖有一滴小小的泪珠。

“啊,”卢岩迅速擦了擦眼睛,他有些意外自己会完全没感觉到,居然还当着王钺的面,“你看这个球够大了么。”

“是因为关宁吗?”王钺摸了摸雪球,轻声问。

卢岩笑笑,把雪球和下面连接的地方加了几团雪拍紧了:“我一直以为我会比她先死。”

王钺没说话,跟着在雪人上来回拍着。

卢岩回车上拆了一袋巧克力,拿了两块回到雪人旁边,把巧克力按在了雪人眼睛的位置。

“没有嘴。”王钺在嘴的位置戳了戳。

“等着。”卢岩又跑回车上。

翻了半天没找到合适的东西,最后拿了个俩蛋卷,一个给王钺吃了,一个竖着戳在雪人脸上当鼻子。

“嘴呢?”王钺边吃蛋卷边问,对嘴非常执着。

“这儿呢,”卢岩从身上摸了个红色的一次性火机出来,横着按了上去,“怎么样?”

“哈!”王钺喊了一声,退了好几步,盯着雪人,“漂亮!”

雪人没能堆到跟王钺一样高,只到他胸口,不过又圆又壮的看着挺有气势。

王钺很兴奋地围着雪人转,把自己的帽子放到雪人头上,想了想又跑回车上把卢岩的枪拿了出来戳在了雪人身上。

“嘿!”卢岩吓了一跳,“这东西不能瞎玩!”

“就一会儿,一会儿就还给你,”王钺站到雪人旁边,笑得很开心,“像不像?”

“……像。”卢岩点点头。

“我比他瘦,”王钺研究了一下,“过段时间就可以跟他一样胖了。”

“不!不用不用不用,”卢岩赶紧说,“你不用跟他一样胖。”

“哦。”王钺盯着雪人的眼睛,摸了摸巧克力。

卢岩刚想说你要想吃我给你拿,还没开口,王钺已经把巧克力给抠了下来,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哎……”卢岩无奈地叹了口气。

王钺回头看了他一眼,把咬了一口的巧克力又按回了雪人脸上,看了看之后又抠下了另一边,也放到嘴里咬了一口,边吃边把剩下的半块也按了回去。

“这样好看吗?”王钺问他。

“好看,”卢岩看了一眼乐了,王钺诡异的审美突然爆发回到正途上让他很惊讶,被咬成了两个月牙的巧克力眼睛看上去笑得很欢,“跟你笑起来一个德性。”

“这个叫丹龙眼。”王钺一脸严肃地说。

“还荔枝眼呢。”卢岩笑着说。

“这个季节没有龙眼和荔枝对吧?”王钺叹了口气,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喊了一声,“你不说给我买柿子吃的吗!”

“哎!买买买!一会咱看看路过的村子里能不能买到,又新鲜又便宜。”卢岩赶紧说,车上乱七八糟的吃的一大堆,他还真把买柿子的事儿忘了。

“不着急,”王钺笑着摸了摸雪人的脑袋,“我们还有好多时间呢。”

“嗯,你还有一辈子吃……”卢岩点点头,捏捏他的脸,拿过枪转身往车边走,“回车上,风太大了,冷了吧?”

“还成,”王钺跟在他身后走了两步又停下了,“岩岩。”

“嗯?”卢岩回过头。

“我陪着你。”王钺说。

“什么?”卢岩愣了愣,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关宁死了,我还陪着你,”王钺很认真地说,“我努力比你死得晚些,等你死了我才死。”

卢岩没说话,手轻轻抖了一下。

“傻缺,”他转身走过去一把搂住了王钺,在他头上狠狠揉揉了几把,声音里带着微微颤抖,“缺心眼儿吧你。”

“这样我死的时候你就不会难受了,怎么样。”王钺也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衣服里挺平静地说。

“好,”卢岩在他鼻尖上亲了亲,又低头搂紧他在他脖子上轻轻咬了一口,“好。”

卢岩已经很久没有过这么大的情绪波动了,开着车一直没有说话。

他长这么大没喜欢过什么人,关宁对他的训练里没有关于感情的部分,喜欢,爱,关宁从来不提。

“杀手要个屁的感情,没事儿瞎感动的人出门儿就得被人一枪崩了。”关宁说。

不过卢岩还是看得出一向叫嚣着不要感情的关宁和彭远之间不仅仅是合作关系那么简单,但具体是什么滋味儿他并不清楚。

跟他和王钺之间这种是不是一回事儿,他也不清楚。

不过他确定自己愿意为了王钺做这个做那个,愿意放弃任务,愿意拼上命带着他逃亡……

还愿意……忍受他把本来整洁舒适的车厢里翻得乱七八糟扔满衣服和零食袋子。

“别吃了,一会儿还吃不吃饭了?”卢岩看了一眼在后座上趴着研究先吃小面包还是小蛋糕的王钺。

“你说,我是不是有病?”王钺拿着个小面包在手里一下下捏着,“我每天静下来就想吃,什么都想吃。”

“你这是馋的,”卢岩笑笑,“以前在研究所想不想吃?”

“没想过,”王钺托着下巴,“上网的时候看到吃的就是想想这个是什么味道啊,不过想来想去都是营养液的味道,再说也出不去,就没感觉了……”

“你们研究所当初能把新闻视频的都过滤一次晚好几个月才给你们看,怎么没想着把吃的给屏蔽了呢。”卢岩啧了一声。

“不知道食物的就不是真的人啦。”王钺笑了笑,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头把手里的小面包两口给吃了。

卢岩可以想像崔逸的计划。

崔逸要的不仅仅是一个什么也不懂的杀人机器,他的“艺术品”是要接触社会的,需要有真实的情感,要对这个世界有真实的感受。

所以哪怕是在过滤和屏蔽之后,王钺还是能像个普通人一样,上网,聊天,看视频,玩游戏,过着“真实”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