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昕端着盘子的手顿了一下,鱼尾上的汤汁禁不住重力,沿着尾骨坠下来,落在水泥地上,很快晕出个颜色不浅的圆印。

“谁啊?”她拿锅铲把鱼往盘子中间拨了拨,问。

季梅冰棍吃得的正欢,一时并没发现温昕的异样。她狠狠咬口冰棍,生气的地纠着脸说,“你这是明知故问啊。还不就是白鹭那个小贱人,不光抢了我的奖学金,最后还他妈抢了你男人……”说到这儿,粗线条的季梅才发现这个话题,实在不适合和眼前的人谈。“温昕,我没想……”

“我知道。倒是你,都快当妈的人了,嘴上还没把门的,注意胎教啊,祖宗……”温昕点点季梅的嘴,单手把鱼放在桌上,“而且,白鹭也没抢我男人。”

这世上,恐怕没人能人为拆散温昕和魏跃。因为那时的他们,早好的得如同一人。能够折断磐石般爱情的,永远不可能是人,只有命运……

“去拿碗筷,准备吃饭。”温昕把季梅嘴里溜光的冰棍杆揪出来,朝她笑着说道。女人的泪,最该流进男人的心里,她的男人走了,自己也就不流泪了。

那天的晚饭,是有季梅加入的晚饭里最安静的一次。

如果不算美美吃好掉鱼尾巴,躺在门口偶尔喵上两声的猫小钱,外加隔壁来买醋的张大娘,以及一个买了两瓶康师傅矿泉水、一包软红河的陌生人外,饭桌上的三人竟没一个说话。

夜里,季梅摸着肚子看安静铺床的温昕,将功补过的地提议:“林麦约我明天去逛街,不如咱们再找上冬雪小夏他她们聚聚算了,就这么定了!”

说是风就是雨的季梅是不会让自己“善意的提议”落空的,所以第二天下午,温昕坐在了爱沫咖啡厅里,身边多了一群叽叽喳喳的大学同学。

朋友间性格互补的说法果真没错,好比工作时才有精神的温昕,就有着一群只有到了休息日才发神经有精神的大学好友。

性子最抽的小夏咖啡续了第三杯,说完他们公司第五只笨鸟的故事后就嚷着要去洗手间。小夏坐在里面的位子,外侧的温昕很自然的地起身给她让路。目光范围内,一个她以为再不会看到的人意外出现。

温昕试想了下一个杀猪的屠夫拿着菜刀在学校听课的场景,大约就和那人现在给她的感觉一样。脱去军装的厉铭辰坐在爱沫的靠窗位置上,手正不耐烦地拨弄他面前的咖啡杯。很不自在,也很附庸风雅。

温昕收回目光,重新坐好,既楞又凶的军人她不喜欢,所以,无视是最好的选择。可一贯对待公司那个总一脸色迷相财务科长的招数,显然不适用在厉铭辰身上不适用。

“温昕,那边那个好高好帅的人你认识?!”小夏习惯性形容她感兴趣的男人时,会频繁的地用“好”字。还没回位子,小夏她就不受控制音量的地开始嚷嚷,音量大小刚好让足够听力正常的厉铭辰听到。

“温昕”就是药单上的患者名,如果不是为了找她,厉铭辰真是不会出席今天这种场合。他是来相亲的,从进到入爱沫咖啡厅里开始,厉上尉的脸上就第一次出现了不一样的表情。而这一切,都被坐他对面的相亲对象杨洁看在眼里。

在国内最一流军医大学修读了七年多的杨洁,课余时间研究了些肌肉心理方面的课程,成绩优异的她可以轻松的地从任一军人的表情中上看到出他们心里在想什么。可此时,从她相亲对象的表情上,杨洁读到些意外的含义——兴奋、兴趣。

而这一切,都不是为她。

“厉连长,有什么事吗?”好感虽然只才在萌芽生阶段,但女人都是会习惯性地把感兴趣的东西自动划到“本国”领土,女人是、当兵的女人是,当了兵年纪快二十八还没男朋友的女人杨洁更是。

“遇到一熟人,你稍等。”感情上笨的得像榆木疙瘩似的厉铭辰,丝毫没发现身边的防御警报已经全线拉响,兀自说着起身离了位子。

厉铭辰离开位子不要紧,却让另一个人紧张起来。

即使是便装,温昕也否认不了厉铭辰穿出来效果不错、站姿也很正,甚至她也愿意承认没有满脸血污的厉铭辰长得也不赖。可就是这么一个人,为什么站在自己身边,还是在她身边有一群朋友的时候。

“温昕。”厉铭辰站在温昕那桌旁,叫着她的名字,音量比昨天要小些。但就算如此,温昕还是止不住尴尬,因为她的朋友是们都是出了名的爱八卦。小夏最先忍不住,拿肩耸了她一下,“温昕,这帅哥谁啊,介绍介绍。”

视厉铭辰为瘟神的温昕没回小夏,直接站起身,“跟我来!”

还是不输昨天的气势。厉铭辰笑看着女人的背影,抬脚跟上去。

吧台上,一台供店主自用的咖啡机咕嘟着泡泡,情绪波动的得就像这屋子里被留下的两桌人一样——一桌是愣神后的沸腾,一桌是坠体后的失落。

温昕一直把厉铭辰带到了爱沫咖啡厅那条小走廊上,抱着肩温昕没好气地脸色不好的问:“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你的药掉在医院,药单上面有你的名字。”厉铭辰回答言简意赅。

“好吧,知道了,再见。”温昕并不打算把这次对话继续下去。

“你的药!”自己真有他那么吓人吗?好像和他多说句话会得病似的!厉铭辰有种挫败感。

“不要了,我会再去开,那份麻烦你丢掉好了。”

三番五次被视为瘟疫神,厉连长很窝火,也很上火。

正打算往回走的温昕冷不防面前又多了一堵墙。咚!“你属我克星的吗!我的头不是沙包,不能给你拿去练习,更不是手榴弹,军资短缺时可以拿去扔敌人!”有男人手臂的缓冲,这次不是很疼,但温昕还是很的生气却一点不少。

她不喜欢身边总出现男人,特别是如此高频的地出现同一个男人。

“昨天没扶好你,是我的‘作战失误’,我道歉!”厉连长声音洪亮的地吐口道歉,天晓得三连那群兵知道他们连长和人道歉会是一副什么表情。

厉铭辰的话让要温昕脑子停转了一小下。虽然只和他见过一次,但厉铭辰霸道、倔强犟死牛的性格形象却在温昕心里根深蒂固。所以,当这头“死牛”张嘴道歉时,温昕也就不知该怎么反应了。

“唔……”一个声音的意外插入,让忘了怎么动的温昕找回了知觉。

“季梅,你个孕妇在墙角扯脖子,不怕拉到腰吗!”收起乱套的情绪,温昕跨出一步绕开厉铭辰,“首长先生,道歉我收到了,我也接受。你女朋友还在等你,我就不占用您宝贵的时间了,再见。”

在队里最善言辞色、会打擦边球和首长对着干的厉连长,此时却一句话也说不出。人家摆明了不愿搭理你,你能怎样?内火猛增的厉铭辰只能眼见着自己被当成真空,绕行。

从驻地正门进去一直往里数,通讯连、汽车连、侦查一连、二连,一路有一个算一个,但凡路上走的,脑袋上那俩玻璃珠子功能正常的,都看得的出独自在路上晃悠荡的厉连长心情欠佳。

“猴子!老丁!过来!”晃悠半天总算到了连队大门口的厉铭辰一抬眼,刚好看到二班两个不知道在鼓捣什么的俩混小子。

“有!(有!)”两个头顶油光还没擦的大头兵听到连长叫,小跑几步到了厉铭辰面前,立正站好。

“手里……那手里鼓鼓囊囊的,藏的什么呢!?”厉铭辰皱着眉,回来路上不知打哪儿捡来的小棍派上了用场,一下就把猴子往裤兜里藏的东西挑了出来。

一盒华西烟。

“瞧你们那点出息,还以为什么好东西呢。”厉铭辰一阵没劲,随手把烟丢了回去。“最近训练成绩怎么样,我不在你们偷懒不是一点点吧?”

厉铭辰倒背着手,叉着腿,离老远看,那背影怎么看怎么像是流氓抢劫,就是不像干部训话。这是三连连长的训话特色。

“报告连长,我们二班在最近一期射击测验里,平均成绩全营第一,据说和比机动营他们就少了0.001个平均分。而且这几天咱们T军区直属特殊兵种篮球友谊赛,我们已经平掉了三个连了,这盒烟就是晚上比赛我从邱连长手下的大雷他们那里赢来的……”猴子越说越高兴,猴尾巴都快翘出起来了。

“混蛋玩意儿!”厉铭辰窝了一下午的火全放在这脚里了,“差0.001就满足了,你怎么不比人家高0.001啊!都给我滚回去写检查,关于骄傲心理的,还有赌球的,一万字一个字都不能少,明早交到我这儿来!”

很久没被连长这么训过的俩老兵有点摸不着头脑,立个正转身就要走。

“给我回来!”

“是!(是!)”又一个180度转身,俩人面朝向着息喜怒不定的连长。

“下次赢就赢红河,一盒华西就被打发了,还不够给三连丢人的呢!滚吧。”

瞪了眼俩不争气的兵,厉铭辰先回了宿舍。

果然对军人来说,写检讨果然是个很好的减压方式,前提主要是针对像厉铭辰这种发号施令施动的一方。

发泄好的厉铭辰回到宿舍床上一躺,闭上了着眼睛……

睡不着!

他扑腾一下坐起身,一阵挠头。自己究竟是哪儿那么不招她待见了呢!?正心烦,手边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一瞧时间,八点整,准是老妹每周末固定的请安电话。

“哥!”电话刚一接通,果然是水果带有高杀伤力的尖嗓子,“周末我们公司拓展训练,王兵他体质那么差,自信心肯定会受挫的,你来帮帮我吧……”

厉铭辰眉毛一拧。水果打小跟着自己长大,性子也和假小子一样,可大了大了却为了那样一个的男人,跑去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做事,实在让他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