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注意到客厅里有人,严美一进门就大刀阔斧的地指挥着佣人怎么摆放她带回来的那堆花花绿绿。“粉色盒子是给左柚买的帽子,拿到她房间去,还有那个黑色盒子……不是那个!”

温昕站在沙发后面,看着雷厉风行的严美直直走到离她很近的位置,指着端着盒子正要走的佣人说:“是那个黑色带金边的——那才是给她买的夏装,这个是给左骏买的,怎么这么……”

因为刚下飞机回家的关系,严美的额头早就渗出一层薄汗,接过下人递来的帕子,她皱眉数落着不会干活的下人。

“多谢您出门一趟还费心给我带礼物了。”左骏一身白衬衫白西裤的地站在楼梯上,手搭在楼梯把手上,以俯视的姿态看着下面的严美……还有温昕。种马就是种马,无论是穿黑还是穿白,看女人的眼神都是那一个字。温昕别过脸,不去看他。

“你难得在家啊!”继子的突然归家让严美很惊诧,但很快她又淡定了,严美微笑着对走下楼梯的左骏打着招呼,“正好这次回来带了几只新鲜蟹子,晚上在家吃吧。”

“不了,昨晚玩的太晚了,早上和朋友回来换身衣服,一会儿公司还有事。”左骏说着理理领子和袖口,直接绕开严美从沙发后面把温昕提溜了起来,“走吧……玩了一晚上不累吗?”

种马的笑落在温昕眼里,充满了毒汁的罪恶,看左骏和那女人的对话方式,温昕再不知道她的身份就真是傻了。

“老头儿回来告诉他一声,一切顺利……”身体僵硬着被左骏拉出房间的温昕,毫无意外的地能感到身后一个一直追随而来、若有所思的目光。

出了左宅大门,温昕直接翻脸甩开左骏的手。左骏也不气,手插着裤兜半开玩笑的地说:“怎么样,对你未来婆婆的第一次印象如何?”

温昕停住脚回头看他,“你早知道厉铭辰的妈妈要回来还把我带来,你故意这么做,到底想干嘛吗?”

“想干嘛吗?”左骏喃喃一声,打击厉铭辰?还是想在温昕身上找到自己弄丢的东西?这个问题估计他自己都回答不了。

“在这儿等着。”温昕的问题让左骏迷茫,他兀自说了句,就往别墅一旁走。可当左骏开着他的白色玛莎马萨拉蒂出了车库时,大门口已经没有人了。对着后视镜理了理发型,左骏踩下油门,“别扭的丫头。”

马萨玛莎拉蒂的车轮滑在马路上,悄无声息。车轨延展的方向,左骏看到路边快步往前走的温昕,“从这里到万博,开车至少也要四十五分钟,你确定你要徒步两个半小时走回去,而不要我送你?”

早在左骏开车从身后赶来时,温昕就知道种马的手开车根本没问题,感觉被耍了的温昕对他的话干脆就当做作没听见了。

“既然不坐我的车,那我打去你公司给你请个假好了,迟到三小时应该可以,就说温特助在‘单独’和我谈业务……”

和无赖斗智斗勇,只有比他更无赖才行,在这点上,温昕败了。坚持在离万博一条街的路口提前下车,车里的左骏看着离开的温昕突然折回车旁,说了句:“今天多谢左总了……”

温昕转个弯不见了,左骏低头瞧着开始泛红的手臂,疼痛之余又想笑,“这女人还真不好惹。”

但拿抓得的自己伤口再次开裂的温昕和给了自己这道伤口的女人比,左骏喜欢偏防御型的温昕。从那天饭桌上第一次看到她的眼睛时,温昕眼里的倔强就把他尘封许久的心上尘土吹去。停下车,左骏胳膊支着车窗沿,不顾受伤的手臂上血越来越多,只是看着窗外,“二弟啊,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天上的云朵幻化成各种摸样,一会儿变成了温昕。

好在那天公司的事情不很多,而最爱八卦温昕的左柚也刚好去了劳动局办事,因此当温昕悄悄的回到万博时并没引起太多人注意。心不在焉但还算顺利的地度过一天后,温昕下班去医院陪哥哥,她怎么也不能要让柚子连着第三天在医院陪护了。可就在出门前,一天没回公司的左柚却突然来了电话——她临时有事,今天不能去学校接暖暖了。

看眼手表表,温昕匆匆挂了电话后改路线去了学校,那时候,小学放学的时间早就过了五分钟。

今天的温暖倒是出奇地的乖,背着小书包老老实实的蹲在校门口小矮树旁,除了看的方向不是温昕这边外,一切都很正常。听到姑姑叫,温暖支着小胖腿站起身,“姑姑嘟,姐姐来接我两天了,今天肿算是你来了,我都想你那呐……”

牙齿长得的半全不全的温暖说起话来仍然有点费劲,但这并不妨碍温昕听得懂。她弯腰摸摸小侄女软软的头发,“姐姐今天有事,姑姑还是带你去医院陪爸爸好不好?”

“好啊好啊!”温暖拍着巴掌直蹦高。

人就是这样,年纪小时总习惯尝试新鲜,就像对从小身体健康很少进医院的暖暖来说,那片属于白色和药水味的天地是相当新奇。

人也总是这样,随着年纪的增长,阅历的增加,新鲜的成了不新鲜、新奇的成了伤害的,往往就开始逃避,就像对温岭来说,就对医院避之不及。好在明天过后,一切都会好起来。

温昕拉着温暖边想、边走、边问:“暖暖晚上想吃什么?”

说到吃,上了一天学的小温暖又来了精神,小丫头边蹦高边说,“姑嘟姑、姑嘟姑,我想吃李阿伯叉烧包!”

“好,两个够不够?”温昕看着前方问温暖,白天就算的经历就算再多不愉快,只要和家人在一起,温昕就心安。

“姑嘟。三个好不好?”温暖的小手摇着温昕的手商量着,突然小丫头又想起什么,“姑嘟,还要、还要买点蚊香!昨天屋里进了好多蚊只,姐姐说是蚊只变身那变小了那,专门砖进屋子咬暖暖和爸爸的……”

像是证明着什么,暖暖扬起小手朝温昕显摆着她胖胳膊上的一串“小红点”。温昕听了停住脚,心疼的地看着温暖被咬的那些个包,呼呼的同时问道:“那爸爸是不是也被咬了很多?”

“没有没有。”温暖小脑袋摇得的和拨浪鼓一样,“姐姐说爸爸要手术,身上要防着被毒蚊只咬过敏,烁以姐姐给爸爸赶了一晚上的蚊只……”

“哦……”看好暖暖身上的包,温昕拉着侄女她继续往医院走,想着买蚊香和花露水的同时,她总觉的得哪里有点奇怪,具体问题在哪儿,她一时也想不出。

在花露水和电蚊香以及被修复的纱窗共同作用下,温岭、温暖、温昕一家人度过了一个还算安稳的夜晚。温昕和公司请了假,第二天起早就来到医生的办公室,咨询了几个手术的相关问题后,这才放心地出门去买早饭。

从昨天晚上开始,温暖就闹着要在这里陪爸爸一起手术。有时候温昕都佩服这小丫头的小脑袋瓜,她奇怪这么小一娃是怎么知道生小孩可以有人陪产、又是怎么把陪产这个事情同陪爸爸手术联系起来的呢。拿回包子和豆浆给一大一小俩人时,温昕对温暖说:“就这一次哈,不许因为不想去学校就要姑姑去和老师请假。”

抱着豆浆喝的得正欢的暖暖点点头,她才不要告诉姑姑陪产一说是季梅阿姨威胁冬冬叔的说辞呢。

手术定在上午十点,看着躺在手术车上被缓缓推进手术室的哥哥,站着的温昕脸上的紧张一点都不比躺在那里的哥哥少。

“姑嘟,小嘟父和姐姐怎么没来?”温暖仰头问。温昕轻抚下侄女软软的头发,“和姑姑一起等不好吗?”

有时候,她不是不想找个肩膀靠,可需要的时候,肩膀却不在了。厉铭辰不在,左柚也不在,魏跃更不是她能做考虑的对象。现在的温昕,只能靠自己。

该出现的人没出现,不该出现的人却意外的出现了。手术开始没十分钟,本来老实待呆在一旁的温暖开始扭来扭去,小眼睛也不止是再盯着头顶的红灯瞧个没完了。

“暖暖,等等,爸爸一会儿就出来了。”温昕拍拍温暖,要她安静。

“姑嘟,阿姨……”顺着温暖皱皱的小脸瞧去的方向,依旧带着那天那副大墨镜的周佳怡远远出现在走廊另一头。对周佳怡,温昕向来不乏冷言冷语,只是碍于场合不对,她是走到周佳怡近前低声对她说的,“你来干什么?”

“温岭今天手术,我过来看看。”周佳怡今天声音有点哑,和以前不大一样。

“这里不欢迎你,我哥哥也不想看到你,你走吧。”

温昕正对周佳怡下逐客令的时候,闭拢没多久的手术室大门突然再次打开,一个身穿蓝色手术服的年轻大夫走了出来。“谁是家属?”

进医院工作两年的小大夫第一次见家人手术,亲属没急巴巴的守在门口的,于是小大夫对这家人的第一印象就不好。

“大夫,我哥哥怎么样?”见大夫叫,温昕再没功夫理会周佳怡,直奔着门口过去了。

“病人当年做截肢手术时,曾往腿骨里植入一根钢钉,当时这是为了帮助他以后有力量支撑假肢的,但从他肌肉活度情况来看,这些年应该是没配用假肢的,现在钢钉老旧,引起腿部肌肉发炎,我来就是征求你们意见,是把旧的摘除换新的,还是干脆就不换了。”

“大夫,加钉子和不加有什么区别?”温昕还在思考该怎么办的时候,跟过来的周佳怡倒是先发问了。

“说白了,就是加钉子可以配假肢,不加恐怕病人腿骨没那么足够的支持力,毕竟当年是粉碎了那么长一块的。”

“加,当然加……”一个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打远处传来,是跑得的裙子边都飞起来的左柚,她身后意外地跟着风尘仆仆一身戎装的厉铭辰。

厉铭辰也没想到前天兄弟师会主动和他们发下战书,说什么和952师的精英们比比技艺,见他妈的鬼,952师里从来都没孬兵!而身为刚刚被派去云南特训回来的厉铭辰更加不是孬兵,主动请缨是义不容辞的事情。

可厉铭辰忘了一件事,就算不是军事演习,但师与师间的“友情”竞技又怎么快的得了?整整两天,下到实战打靶、上至电脑跟踪定位,兄弟师可真是绞尽了脑汁把能比到的都比了个遍。第三天清早,得胜而归的厉铭辰连胡子都没顾得上理,就胡子拉碴的地赶到了医院,并且在医院门口遇到了水果。

厉铭辰打从电梯口,一步一步朝温昕走来,不像左柚的急匆匆,厉铭辰他的每一步都像一只大手,一下下安抚着温昕慌乱的心。

哥哥的腿是顽疾,这么多年把钢钉取出再植入新的,里面的痛苦,温昕想得的到。但是不植,哥哥就一点可以走路的可能都没了。

“怎么办?”厉铭辰一走近,温昕顺势就靠在他胸口,自然而然的动作。厉铭辰拍拍温昕的背,“我尊重你的选择。”

可顿了顿他又说,“但我想,如果是温岭自己在做决定的话,他是会放弃,还是会忍受?”

哥哥……温昕默默念叨了几声,眼睛里坚定了某些东西,她转身对小大夫说:“大夫,给我哥哥换钉吧。”

男大夫早等的得不耐烦,听说做了决定,马上转身进了手术室。

门外的几个人,大概除了被无视的周佳怡心里多了份不好受外,其他人都是一门心思的把心放在手术室里。

手术远比想象的顺利的得多,三小时后,温岭被送进了加护病房。

靠在厉铭辰身上的温昕大大松口气,手心就是湿湿的还是忍不住摸了温暖的头一下。可就是那么一搭眼的功夫,温昕发现直到今早才刚出现的左柚情绪有点不对。

刚刚手术时,小丫头手机就一直响个不停,从震动到静音,直至最后的关机。现在哥没事了,小丫头又开机猫在一旁打电话了,看神情,不大好。

“柚子,怎么了?”温昕离开厉铭辰,等着左柚打完电话才开口问。突然被温昕这么一问,左柚有些慌,可仅慌了三秒钟,小姑娘眼睛里的眼泪花就开始酝酿。“姐,我惹麻烦了……”

温昕正打算细问原因,一声巴掌响从她身后清晰传来。等她回头看时,周佳怡早被一耳光打飞了太阳镜,原来她眼旁早就满是乌青。打人的人,温昕认得,正是上次李伯言婚礼上见过的徐亚威。

世上从没有完全的绝对,就像之前的温昕极其反感打女人的男人,可当徐亚威的巴掌扇在周佳怡脸上时,她心里并没起太多波澜,甚至还有点小兴奋。可温昕并不喜欢幸灾乐祸的自己,所以她直接背对着离开左柚,朝暖暖走去。

打人这类场面,少儿很不宜。

温昕站的位置离抱着温暖的厉铭辰距离至多六米远,可她没走出两步,刚还使劲给了周佳怡两耳光的徐亚威竟转身朝暖暖的方向奔了过去。

“说!是这个小野种勾着你,还是这躺着的那个废物勾着你,跟了老子几年,记吃不记打!”徐亚威估计是看厉铭辰两只手都抱着温暖那个小胖墩,分不出手来,有点有恃无恐,隔着厉铭辰一米外说尽了各种污秽的话。

气得有些发抖的温昕再忍不住,走过去就要和徐亚威拼命。可她步子还没迈出去,温昕就听到徐亚威惨叫一声,然后再看着他人直直飞了出去。

“记吃不记打,把小爷我这两条一米二的腿当摆设了是吧?”厉铭辰还是一副痞了吧唧的笑模样,如果不是水平横在空中的那条腿还没收回,没人会把那脚同这个一手拦腰抱着温暖,另一手扣着小丫头头不要她看发生什么的细心男人联系在一起。刚刚从竞技场上下来的厉铭辰,身上连安全栓都还没归位的他,对这个简直是骑在温家头上拉啥的小丑,想客气都觉得条件不允许。

厉铭辰脾气虽然暴,出脚还是留了点分寸的,可就是这有分寸的一脚,还是让徐亚威徐倒在地上哼唧了足足两个来回才磕绊的缓缓爬起来。

“你、你别以为你有、有身手就……”徐亚威早就说不了整话了,缓了半天劲他才把这句话说全,“你别以为你有身手就能随便打人,当兵的打老百姓犯纪律,很严重的军纪!”

厉铭辰哼了一声,表示他的话自己听清了、听懂了,同时也把自己的态度表明了:他不在乎。

把温暖放在地上,拢到温昕腿边,厉铭辰捏着拳头朝徐亚威逼近:“营部、师部你随便去告,不满意了还有个军事法庭招待你,但我告诉你,连自己的女人和她的家人都保护不了,我当兵就是个屁!”

刚腿瘸瘸站起身的徐亚威被靠近的气势逼得腿又一软,差点又跌倒。

“你个败家娘们儿,以后再要我看到你和他们来往,我、我就不客气了。”外强中干反过来形容徐先生再合适不过,对外他不是一般二般的干,他的强也只是在瞪着嘴角肿起的周佳怡时稍微明显点。

周佳怡最后还是跟着徐亚威走了,事情发展到现在,温昕对周佳怡的态度也讲不清是什么了。温昕看得的出,周佳怡过的得并不好。

温昕和厉铭辰一人一只手拉着温暖朝病房走时突然想起网上看过的一个段子:劈腿男多年后见到前女友,女友笑着对他说句“看到你过得的不好,我就安心了。”。看到周佳怡活的得不好,她开心吗?哥哥开心吗?答案太复杂。

温岭的手术结果出人乎意料地的成功理想,医生检查完通知家属,由于病人并未长成年卧床,腿部肌肉的萎缩程度也很小,只要勤加锻炼,借助假肢站起来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这个消息不止只让温昕高兴,温暖不明所以的地傻乐,就是来医院之后一直闷闷不乐的左柚也笑了。她情绪恢复“正常”,忙着照顾哥哥的温昕也就忘记了问她到底闯了个什么祸。

腿部手术不像其他手术那样,术后需要家人寸步不离的地照顾,所以第二天,早醒了的温岭就把妹妹打发了去上班了。再三确认他没事后,温昕这才留了早饭去送暖暖上学,然后去上班。

八点半,踩着上班时间进办公室的温昕,心情很好。

看似开端良好的夏末一天,由于两个男人的突然降临,硬生生变了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