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西部某小镇。

入秋。清晨。

一阵风吹过,橡树枝轻晃,几片叶子悄然而落。

只穿件背心、脖子搭条毛巾的豪森先生正晨跑回来。经过路边长椅时,他又停下了脚步。

“Hey, Lin. Again!”

被打招呼的人抬起头,答了句,“Morning.”

“每天、你、通信、她。为什么不去找,呢?”土生土长的美国人豪森自小对神秘的东方世界充满好奇,而这个三年前搬到他隔壁的东方男人自然成了豪森探秘的关键人物。

从中文到中国美食、中国文化……无一不让这个浑身毛发浓重的美国人着迷。

此时,刚跑完步的他浑身的汗毛都散发着满满的好奇,似乎不把Lin为什么每天都和那个“她”发邮件却不去和她见面的原因问清楚,他心就一直痒痒的。所以,即使中文学得还处在蹩脚水平,他仍忍不住又重复了之前没得到答案的那个问题。

“距离产生美……”男人扬起头,看了眼在空中吃力低飞的那几只鸽子。

美国的鸽子同美国人身材一样,胖胖的,连飞行都困难。男人收起笔记本,趁着豪森思考“距离和美”关系的空档,调头往家走去。

2012年7月12日,再过三天,距离温岭到美国那天,时间刚好过去满三年。

1095天,26280小时,1576800分钟,9460800秒。

这些数字之间不仅隔着整片大西洋,还有电脑邮箱里塞得满满的一封封邮件。

左柚拿生命做威胁,最后逼得严美不得不让步。但严女士却提出了最后的底线:柚子不可能嫁给一个只能坐着看她的男人。温岭想和水果在一起,甚至结婚,必须先能恢复正常“行走”。

正准备出院的左柚一听就炸了,看那架势,如果窗口不是站着保镖,说不定这次水果直接就要跳窗相逼了。

当时的温岭只是走到床边,按住了她,“伯母,我答应你。”

一句答应,温岭就直接被严美发配到了美国做“康复训练”。

严美是个很有头脑的女人,虽然左柚态度明确,但她还是不愿放弃阻止这一对的最后可能。一件东西想放弃容易,想找回来却不那么轻松,温岭的腿荒废了这么久,想重新站起来,恢复基本的行走,没个几年时间是基本不可能实现的。

几年的时间,足够改变许多东西。例如左柚身边多出的那个叫蓝彬的男人。

回到家,把自己扔进软软的沙发中,温岭心里突然有点空。他和水果的距离是不是太长太久了,久到让五天前邮件里说被蓝彬带出去玩的柚子,几天内一封邮件也没来。

闭眼睛躺了会儿,温岭起身,去卧室换了身衣服出门。

小镇里算是中央商业街的地段上,温岭经过几家铺子,和里面的店主打声招呼后,走进一家名为Wonder的健身房里。

进门时,十八岁的黑人小男孩儿汤姆正在清理地面,门上的金色风铃响起,他抬头就看到了温岭,问候:“早安,老板。”

和豪森先生一样,被温岭收留的黑人小孤儿也会说中文,只不过区别在于,一个永远处于起步萌芽阶段,另一个早能熟练运用了。

“早,温迪到了吗?”脱掉外套挂进门口的衣服格子里,温岭问他合伙人的行踪。

温迪是严美当初安排给温岭在美国本地的接洽人,温岭第一次见他时,这个白人小伙子和他说的头句话就是,“我的名字翻译成中文是温迪,我是温迪,你是温岭,用你们中国话讲就是五百年前我们是一家。”

温迪在中国生活过五年,算得上是半个中国通,温岭到的第二天,温迪就给他联系了当地的康复医院。

康复训练是单调的,更是痛苦的。即使温迪热心,但腿上的痛苦也只能切切实实地被温岭一个人承受。

温迪行踪有点诡秘,总是来看他一次,之后就消失好几个星期。

温岭来了美国第一年,腿部行走基本算是没问题了。医生给他的建议是参加一些社会活动,那天刚好温迪来看他,温岭就把自己想找点事情做的想法说了。

美国小伙脑子一转,这家专门给残疾人康复用的健身馆便应运而生了。温迪的资金,温岭的创意加经营,大学时做体育老师的部分经验,让这个小小的健身房竟也生意稳定地发展到现在。

温岭正在办公室里整理着东西,汤姆上来敲门:“老板,温迪老板来了。他要我叫你下去。”

温岭奇怪,今天怎么了,还这么大排场要他下去?但他也没多想,反正都是告别,在楼上告别还是在楼下都是一样的。

温岭决定回国,不管柚子妈同意不同意。一想到那个什么蓝彬,这叫一个糟心。

下了楼,温迪竟然没在,温岭看了一圈儿,他竟隔着窗玻璃在门外站着呢。

“真是,怎么不进来?”心里有事的温岭嘀咕一句,朝门口走去。出了门,温岭对站得离他五步远的温迪又说:“温迪,怎么不进去?”

温迪那小子看着他,两排大白牙亮闪闪露着,“Lin,你要请客哦。”

请客?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