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纪百武身为南龙纪家的家主,江湖上固然有人不齿他的为人,但也从来无人敢贸然出手挑衅他。就算南龙纪家与北凤蒋家向来不和,蒋家的家主都不会当众给他难堪,何况江湖上的小辈,便不说对他毕恭毕敬,也绝没有敢对他如此不敬的。

因此平白挨了一脚,纪百武简直勃然大怒,道:“黄毛小儿,报上名来!”

高轩辰懒得理他,柔声安抚怀中的多啦,搓了搓多啦肉滚滚的身子。多啦受了些皮肉伤,但看起来精神还好,似乎没伤及肺腑。高轩辰轻轻将它放回地上,低声道:“快回去吧,别乱跑了,我一会儿回去好好帮你看一看。”

多啦聪明又通人性,听懂了高轩辰的话,一溜烟地向山上蹿去。

处理完了猫,高轩辰才又抬起头看纪百武。看了纪百武的打扮和他手中的阔剑,高轩辰便知道他的身份了:“纪百武?”再看看边上不知所措的少年,“纪……纪什么来着?”

纪正长瞪大了眼睛:“纪正长!”

“哦。”高轩辰不屑地嗤了一声:这名字起的,生怕别人不晓得他爹娘生了个私生子的心虚似的。他本就极为护短,见人欺负多啦,心生厌恶,又知道了这两人的身份,更是极为厌憎。

就在此时,纪清泽亦从山上跑了下来。他看见狭路相逢的三人,不由愣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而纪百武和纪正长刚一入山便看见纪清泽,也是一怔。父子兄弟时隔四年再度相逢,却只有无尽的尴尬。纪百武冷漠地看了长子一眼,纪正长则是看看自己的兄长,又看看自己的父亲,不知所措。

高轩辰走过去搂住纪清泽的肩膀:“走吧,咱们回去吃早点。”

纪百武问他名姓却没有得到回答,此刻又被他再度无视,亦是万分恼怒:“小子,这样就想跑?”

高轩辰回过头来,全无半分畏惧:“跑?怎么着,想打架?”

彼时的高轩辰已是天下论武堂中最出色的少年,没有历经过什么大的挫折,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就算纪百武在江湖上成名已久,是大名鼎鼎的游龙剑,他也没有半分怯懦,还真想好好领教一下传说中的游龙剑到底有什么厉害。

纪百武的脸色已经难看至极黑如锅底。这要不是在灵武山里,遇上这么一个没大没小的混小子,他大抵真就出手教训了。可偏偏在天下论武堂,此地人多眼杂,他要真跟高轩辰动手,他倒是没想过自己会输,可赢了也是他丢人,堂堂游龙剑,竟然和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动手,像什么话!

纪清泽这才注意到父亲袖子上的一个泥脚印,略一思索便知方才发生了什么。他暗中拉了拉高轩辰的袖子,向他摇了摇头。

高轩辰瘪嘴:“他踹多啦。”

这山上的野猫倒也有些生性凶狠的,有时会主动袭击人,被人打回去,高轩辰才不会管那闲事。可他们养的多啦,是只极其温驯乖巧的猫,对着人连爪子都不敢亮,山上没有人不喜欢它的。人也好,猫也好,他心里只认“情义”二字,不能容忍别人这样欺负他的猫。

纪清泽听说多啦被打,立刻不悦地皱眉,但还是继续摇头。

高轩辰耸肩:“算了,多啦也不稀罕这种混账的道歉,咱们走吧。”

纪清泽被人叫一声“小端方”,还是守礼数的。既然已经碰面了,他没有立刻离开,也没有再上前去,而是远远地、端端正正地向纪百武行了个礼:“父亲。”又看眼边上的纪正长,“弟弟。”

停顿片刻,冷冷淡淡地:“孩儿告退,再会。”

再没有更多的话,跟着高轩辰一起转身离开。

若说方才纪百武的脸色已经非常难看,待看见了几年不见已经长高许多的纪清泽,他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

走出没多远,高轩辰就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他整个人都挂到纪清泽的身上,一改方才那样嚣张跋扈的样子,笑嘻嘻道:“唉哟,方才拉你你不走,可给我急的,就怕你去给那两个家伙赔笑脸。还好还好。”

他们一起相处了多年,高轩辰早把纪家那点事儿给打听清楚了。这纪百武为人如何,高轩辰不了解,可他知道纪百武做为纪清泽的父亲,已经不能用失败来形容,简直就是渣滓。这天底下固然有些父亲不善言辞,以为棍棒底下出孝子,这些人或许还可被称为严父,可至少纪百武不在其列。

从小到大,纪百武没有教过纪清泽一次练功,没有送过他一件东西,就连话都没好好说过几句。要说把纪清泽养大的功劳,还真算不到他的头上,毕竟纪家家大业大,不至于短了纪清泽一口吃食,何况还有青竹门常常送来东西关怀。

有一回纪百武和姜婉情有了几句口角,喝了一坛酒出来,看见外面正在跟武师练功的纪清泽。他二话不说,从武师手里接过兵器就上。纪清泽身上的几道伤,便是这么来的。

事后纪百武酒醒了,没有一句软话,轻飘飘给纪清泽安上一个“练功不勤”的罪名,反倒罚了纪清泽去祠堂跪一天。

这样的事情还不止一次。

高轩辰听说了这些事之后,很严肃地问了纪清泽一句话:“你觉得这是你的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