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古代的思想史上,有一位学者,他的态度有些偏激,他表述思想的语言也有些荒唐,但他却是一位伟大的哲学家。他的著作,是咱们华夏文学和思想宝库中的一颗璀灿明珠,这个人就是庄子……”

贺青梅刚说到这里,眼睛的余光忽然现窗外站着一个人影,语声不禁一顿。

等她看清楚那个人的脸时,便赶紧走下讲台,走到第四组和第组座位之间,把一叠试卷递给坐在第四组第二排的任平生,并有意无意地用身子挡住了五组第二排那个空空荡荡的座位,同时微笑着继续说道:“下一堂课,让我们一起走近庄子,走进庄子的思想,请同学们今晚预习一下。下面,我把昨天的试卷下来,大家仔细检查一下……”

贺青梅是一个二十七岁的青年老师,个头高挑且身材极好,该丰满的地方丰满,该瘦的地方瘦,配上她端庄、清秀的五官、披肩的乌,更让她显出几分成熟女性的风韵,是个不折不扣的美女老师,因此学生们给了她一个“漂亮梅= 梅”的美称。

贺青梅不但人漂亮,而且心眼也好,为人从容淡定,不喜欢争名逐利,从不歧视成绩差的学生,虽然刚教高中两年多,但在高中学生中的口碑很不错,可以说深受学生的爱戴。

只是见了窗外那张尖嘴猴腮的老脸,再见了那张老脸上神秘而笃定的微笑,一向从容淡定的贺青梅也忽然显出了一丝慌乱。

因为这位身材不高的老头,正是素来以抓小辫子出名的教务主任费维。别看他长着一双小眼睛,却是如同火眼金睛一般,几乎每次出动时都能查出些问题来。

费维为人比较懒散,不太好动,但每次来教学楼御驾亲征,便从不落空。比如每逢期中、期末考试时,他总要背负着双手,在各个年级的教室外晃晃悠悠地走上一圈,往每个教室里瞅上几眼。虽然这一圈通常不会过十分钟,但他每次都能漫不经心地拎出几个舞弊的学生,从不失手,因此被学生们暗地里称为“鬼见愁”和“判官”,并加上一句评语——老吏判案,笔笔如刀!

被贺青梅挡住的这张空桌子,正是范飞的座位。昨晚几乎从不来查晚自习情况的费维忽然出现,查到了范飞旷课,贺青梅当即焦急起来,赶紧让学习委员丁诗晨去找范飞通报这件事,让他注意一点。但不知为什么,丁诗晨明明说她已经转告了范飞,但今天的早自习,范飞却没有来,而且上午的第一节课居然也没来上,这让贺青梅心里很有些忐忑不安。

范飞现在是班上成绩最好的学生,也是全年级的尖子生,贺青梅对他寄予厚望,不希望他出什么岔子,因此本能地想给范飞打一个掩护。只是看到费维脸上那胸有成竹的微笑,贺青梅便知道自己很可能已经失败了。

任平生并不是班干部,所以接过试卷之后,显然有些意外。好在他反应快,眼珠一转,往窗外一瞟,便瞟见了正在教室外偷窥的教务主任费维,于是赶紧心领神会地站起来试卷,并有意识地站在贺青梅身旁,彻底封堵住了费维的视线。

这时下课铃也恰好响了,贺青梅赶紧叫了一声“下课”,学生们便纷纷站起身来,教室里乱成一团,贺青梅也暗自吁出了一口长气。

但就在这时,教室门却忽然被推开了。

“贺老师,叫范飞出来一下,我找他说个事。”费维站在教室门口,笃定地微笑道。

贺青梅顿时慌张起来,感觉自己就像被失主当场抓住的小偷,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费维脸上的微笑于是更加得意,就像逮到了耗子的老猫。

“哟,费老师,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就在这时,费维的身后忽然响起一个愉快的招呼声。

费维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然后有些愤然地转身,便看到了背着一个帆布书包、施施然走来的范飞。

“范飞,又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费维冷笑一声,有些阴阳怪气地问道,“现在还这么早,你居然就想得起来上课,啧啧,挺自觉的嘛。”

听了这两句对答,乱哄哄的教室里忽然安静下来,众人都大眼瞪小眼地看着这一幕。

贺青梅脸上的神情也更加紧张,对着范飞眨了眨眼睛,同时赶紧清脆地叫了一声:“费主任,范飞他……”

贺青梅把“主任”两个字咬得特别重,就是想提醒范飞不要叫费维为“费老师”,而应该叫他“费主任”。因为她知道,已经有很久没有学生敢当面叫费维一声“费老师”了。

老师,是一个再自然不过的称呼,不过对于当了二十七年普通老师、在前年终于混上了教务主任的费维来说,他是特别在意这个“主任”的称呼的,因为这使他区别于一般的老师,能有一种“仕途为官者”的感觉。正因为如此,“费老师”这三个字几乎成了费维的逆鳞。当然,校长和教育局的同志自然还是可以这样叫他的,但普通老师是忌讳的,学生们更是不敢。

不过贺青梅现在更着急的是要解决范飞旷课的问题,她已经想好了说辞,就说范飞生病了,向她请了一节课的假去看病,争取给范飞圆一个谎,于是一边眨眼,一边抢先出口解释。

但范飞直接把贺青梅的这个小动作无视了,一边从费维身旁挤进教室,一边大声说道:“费老师,你别打趣我了。我昨晚是忘记设闹铃了,所以今天起来晚了。”

范飞的声音足够大,所以直接把贺青梅的话打断了。

“那就是说,你连早自习也没来上?”费维听到了第二声“费老师”,脸上的神情更为阴沉,话语声也变得阴恻恻的,就像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寂静。

“是的。”范飞平静地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似乎丝毫没意识到费老师已经怒不可遏了。

“就算忘了设闹铃,同学不会叫你吗?为什么会起得这么晚?”费维也走进了教室,沉声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