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小屋子是座东厢房,照不到阳光,屋里又没个窗户,外面太阳高照,屋里依旧是黑咕隆咚的。

妹子还没回来,听林大娘的话,似乎今儿回不回来还没准,这让林寿有些担心妹子的安全,林大娘说她去了清泉道观,却没说原因,在林寿的记忆里,大明朝道观里的道人好像都不是什么好鸟,整天就是炼丹炼药的,还拿女性的落红练长生不老丹,大明朝好像好几个皇帝都是死在了他们的手里的。

吃过了米粥,林寿感觉身上多了几丝力气,虽然手指头依旧不能攥成一个拳头,但是能轻微地动几下了,这让林寿心里莫名一喜。

这是一个好信号,手指头能动,证明这具肉身筋骨没有彻底坏死,只要以后勤加锻炼,身体迟早能有康复的机会。

这让林寿心里对妹子的感激又多了几分,若不是她年复一年地活动着林书生的肌肉和筋骨,没有让这具肉身肌肉和血管萎缩,不然林寿还真就没有一点站起来的机会了。

这一上午,林寿就缩在被子里与自己的身体做斗争,从能简单的活动一下手指头,到渐渐的能攥起一个拳头,一点一滴的小举动,刺激着林寿全身亢奋的神经。

努力,加油,先坐起来,坐起来!

时间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外面的朝阳变成了斜阳,林寿已经能微微地坐了起来,他此刻能看到从门缝中射进来的那一束阳光了,鼻尖也能闻到门外桃花的清香了,虽然那阵清香只能透过门缝一点点传进来。

突然,一个黑影站在门外挡住了那条门缝,也挡住了屋里的那一束阳光,伴随着一声沉重的推门声,一阵含着香气还有几分水汽的微风拂过了林寿的脸颊。

今天晚上恐怕会有大雨……林寿闻着水汽,第一次感觉这里的空气是多么的清新。

看到林寿靠坐在床头上,端着笸箩进来的林大娘吃惊地长大了嘴巴,手指着呵呵直笑的林寿,喉咙里直发着“嗯嗯啊啊”的声音,别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完全没想到,一个瘫了一年的病人今儿个居然坐了起来,还冲她嘿嘿傻笑。

“大娘,我饿了……”林寿声音干涩,却是喊得十分清楚,显然现在的身体只是虚弱了些,但是已经转好了。

林大娘眼圈红了,摸了一把眼角的泪水,赶紧走过来拿着汤匙舀小米粥,边喂林寿边骂道:“吃,吃,咋就吃不死你,你咋不早好呢你这个挨千刀的,偏要熬了整整一年,熬的整个林家都陪你遭了秧!”

林寿知道林大娘的骂人是不作数的,能从她比早晨时喂饭轻柔了许多就看得出来,虽然那喂粥的汤匙依旧有时候会磕的林寿牙齿疼,但是对于这么一个五大三粗的女汉子,林寿也不奢求她会突然变得有多温柔。

“大娘,我妹子回来了没?”林寿趁着咽下一口米粥的空挡,小声问道。

林大娘的脸色瞬间一变,使劲瞪了一眼林寿,气呼呼地道:“你这个当哥哥的还有脸提你妹子,你知不知道你家妹子为何一大早去了清泉道观,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

“我说林家儿啊,就算大娘求你了,你妹子为了给你治病,欠了多少债,吃了多少苦,你就算可怜可怜她,等你病好了就老老实实地读书挣功名吧,别在跟人家学那些吃喝嫖赌的下贱营生了。你说你,好好的本分人家不做,非得自己给自己脑袋上扣屎盆子,害了自己不说,还连带着你家妹子一起受苦。”林大娘说完,接着摇着头苦笑道:“算喽,算喽,老话说的好,烂泥扶不上墙,狗肉上不得宴席,怎么指望你能改呢?唉。”

被一个女汉子鄙视成渣,林寿感觉脸上发烫,他也知道自己这一病,害的家里不浅,特别是自己的亲妹子,哪还好意思搭话,小声问道:“林大娘,我妹子去清泉道观到底干啥去了?”

林大娘脸色一白,眼圈儿又红了一圈,哽噎着嗓子,道:“这几日清泉观里来了一位善于瞧病的孙道长,你妹子去求了好几次,那道人都不肯下山医治你,今日她临走之前托我为你办后事我才知道,她今儿个是铁了心去那清泉观中跪求,不求得那位孙道长出来,她就打算跪死在那儿了,多好的人了啊,今儿个咋就突然办这种傻事呢,呜呜……”

林大娘说到此,已是涕不成声,连带着整个汤匙都差点整个塞进了林寿的喉咙里,噎的林寿直翻白眼珠子。

“咳咳……咳咳……”

林寿努力地吐出嘴里的汤匙,顺带着一大口小米粥也吐了出来,沾脏了一小片床头。

林大娘“砰”一下将搪瓷碗放在桌上,吐着唾沫星子骂道:“你,你,你发什么脾气,说你两句就不愿意了,你看看你脏的粮食,你可知道你妹子为了养你这一年多连口小米粥都没舍得喝,自己一个人吃野菜,每逢大集都去集市上捡菜叶子吃,十四五岁的小丫头,你觉得丢不丢人,还不是为了你!”

被林大娘指着鼻子这么骂着,林寿感觉心口一个疙瘩坠的心疼,他的眼前似乎能看到,在人潮汹涌的街市上,一个小女孩挎着提篮捡别人不要的菜叶子。

再一低头,看到吐了一床头的小米粥,林寿使劲扭动着脖子,一直贴到床面,将床头上的小米粥舔的一干二净,一粒都没浪费。

林大娘眼角闪过一丝不忍,重新端起搪瓷碗来,林寿摆摆手,道:“大娘,先莫喂我了,你先去山里寻我妹子,告诉她,她哥哥病好了,莫要在求那道人了。”

就在这时候,一道刺眼的白光,闪过了林寿的眼睛,紧跟着,窗外传来了一声轰然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