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刚刚接到齐、楚、晋三王的使臣来信,均是故念祖上诸国之间的情谊,愿在先帝出殡之日,特亲自来燕京吊唁。如此一下,既有三王为表率,其他诸侯小国必然纷纷效仿,呈书上奏。介时先帝出殡,必然是极尽哀荣,尽显天威浩荡!”

“好!”燕承佑喜形于色,一拍桌子,又起了身,左右来回地走着,袍角都被甩的飘扬起来,“那帮老东西可算是明白了。即便非我大燕属国,可始终也只是王。老老实实的前来朝拜吊唁,伏低做小,才是他们该做的。”

“是是,陛下,此乃大燕之福,振兴之兆。臣以着人去备几位诸侯各王来时所停留的汤沐邑1及驿馆,只怕是现有的规格,住不下那些蜂拥而来的君主们呢。”

“嗯,秦相办的事朕都放心。来来来,坐下喝茶。这样的三伏天来回奔波,也是辛苦你了。”承佑赐了丞相的坐,又兴致勃勃的替他斟茶,“对了,朕多问一句。那几个鼻孔朝天的老东西怎么忽然转了性子?”

丞相的手一抖,眼神有意无意的又朝帘后端坐的人飘了过去,很快的收了回来,只低头饮茶:“禀陛下,自然是……自然是三王念及祖上旧事,幡然醒悟,定是联合一起来要重现当年三王拥护燕□□之盛景!”

小皇帝又不是傻子,登时变了脸色,将茶壶往桌上重重一磕,茶水沿着桌面滴滴答答的往下淌着,“朕的确尚未亲政,手中是没什么实权。可是治治欺君之罪,可不需要再来请示你这辅助大臣。秦漠!朕再给你一次机会,通通从实招来!”

秦漠挥了一把袖子上的茶水,噗通一声跪了下去:“陛下……不是老臣推脱,而是有些事,实在是不必听,不该听!”

“反了你还!说!说了朕赦你无罪,若是不说,朕要杀你的头!”

“数月前太后就吩咐臣等散播……散播长帝姬国色天香,才艺双绝……又,又待字闺中的消息。此番三王来京,其实,其实都是冲着长帝姬来的。”秦漠不顾承佑一脸震怒,跪着挪到帘子前,对着燕瑜重重地叩了头,“先前臣下不敢说。既然今日陛下叫臣说了,那容臣把话一并说完吧!”

燕瑜自知来者不善,一双手抓的塌上的软垫几乎裂开,可还是硬咬着牙,不置一言的等他后话。她隔着一层珠帘与皇帝遥遥对望,朝他用力摇了摇头,示意他听下去。

“你说。”皇帝压着嗓子,声音里都带着股叫人不寒而栗的气息。

“齐王为虽人优柔昏诺,可生在麾下尽出贤才能臣,境内临海,坐拥江南、金陵这天下两大富饶之地,如今国富民强,不容小觑。晋王文武双全,曾以挥戈纵马踏平一方乱土,百战百胜,虽性子多疑,阴毒狠辣,可不失为一个好的倚仗。至于楚,楚人乃是半汉半蛮,野性未驯,虽也骁勇善战,可心智待开化,地处蛮荒。不过……当今太后才曾是楚姬,若长帝姬嫁得,势必比其他两王更好笼络。”

秦漠字字恳切,不顾承佑青一阵白一阵的脸色,继续高声道:“殿下,臣知您与陛下姐弟情深。今日臣冒死谏言,将三王利弊悉数列出,不论与哪一位和亲,对大燕都是百利而无一害!臣知殿下素来深明大义,这次……这次更是关乎国之利害,殿下,老臣求您了!”

他老泪纵横,朝着燕瑜深深拜下,声音已经哽咽的不成调子。

啪——

承佑将手边的茶杯照着秦漠身边猛地一摔,涨红着脸正要发怒。窗外忽然匆匆闪过一个人影,跟着就有女声厉言喝道:“不得与秦相无礼!”

匆匆赶紧来的女人着素服,鬓发绾得一丝不苟,以骨笄拢起,身量瘦高,眉眼细长,身前交叠的双手上带着一对翡翠玉镯,走起路来衣袂似是带风,自有股凌厉的气势。

燕瑜胡乱擦了一把脸,忙从帘内出去,和皇帝,秦漠一同跪迎:“儿臣(臣)参见太后。”

当今太后楚文姜本是楚姬,自十六岁嫁来燕朝起,就是皇后,无忧无虑的被供奉了十多年,如今又稳稳升做了太后,愈发的贵重。她俯身双手扶起秦漠,这才偏过脸来横了承佑一眼,冷声道:“陛下,丞相是两朝元老,更是为先帝鞠躬尽瘁的大半辈子。您于情于理,于君于徒,都不该如此莽撞,叫满朝臣子寒心!”

小皇帝梗着脖子,绷着脸。燕瑜不动声色的用胳膊贴近了他的胳膊,轻轻的碰了碰,自己则把头埋的更低,心里盘算着一会寻个什么由头躲出去。

太后固然气度高华,怀柔天下,可上一辈的恩怨情仇总是说不清道不明。女儿的心思最是敏感,燕瑜很早就觉得这个母仪天下的皇后(太后)对自己并不亲厚,甚至还有苛待之嫌。她素来心宽,骨子里的柔顺,表现出来时总有些逆来顺受的意味。

其实不然,她的傲骨与血肉一脉相连,鲜少去为这种无关痛痒的事去计较。他人进一尺,她就退一尺,反正无论如何,她仍是名正言顺的燕姬。

燕瑜自知自己有错,固然她是长帝姬,又被现在的皇帝百般维护,可也不该垂帘听政。按照楚文姜对自己针锋相对作风,定是要大作一番文章。

小皇帝绷着脸对秦漠安抚了几句,一扬下巴,便打发了他出去。楚文姜只是叹气:“陛下,您是皇帝不假。可得了有这九五之尊的荣耀,也是要为江山社稷考虑的。若不是景连差人来报,只怕你今日,势必要伤了一个忠臣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