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方过,老树新抽条的枝丫已经慢慢萌出几分绿意。冬雪渐渐消退了,乍暖还寒的时候,万物已经开始蠢蠢欲动起来。燕瑜的骑术也开始有长进,她天性聪颖,又有之前学过的底子,狐晏教起来起来十分快。因是姑娘,又不需真的上阵厮杀,只要学个三成皮毛足矣。这日她照例跑了半个时辰,回到原点时,却发觉陪着自己的狐晏远远的落在了后面。

他今日的神情不比从前温和,一身戎装轻甲,墨发高梳成一束马尾,原本和风霁月的眉眼绷着,心不在焉。燕瑜有点奇怪,驾着小白马凑到他身边:“怎么了?晏哥哥,你好像这几日都是这么心神不宁。”

“唔……等春耕过了,就该忙活了。”狐晏回过神,朝她笑笑,“去军中习惯摆这样的脸色了,若是成天笑呵呵的,底下的将士也不能服我。一走神,就是这凶神恶煞的样子了。唔……对了,十一爷没和你提过?”他这么没头没尾的一问,叫燕瑜怔住了。

良久,她才摇摇头:“没有。说起来,我有好一阵子没见过他了。听府上丫鬟说,似也是什么……军务繁忙?”虽然青泽归来之后,燕瑜已经和田知远是结义兄妹了,可关系并没有比从前更亲厚,还是不咸不淡的,只要田知远不来,她几乎都要忘记这个人了。

门挨着门的两户,竟能生疏到这个份上,普通邻里间都不该如此,这俩人能做到,到也是及常人所不能及。狐晏叹了口气,知道田知远年纪还轻,又闲散惯了,做事多半凭心情。索性也不领着燕瑜去校场了,随意掉了个马头,带着她在城外四处走:“那我和你说。春后就该出征了,王上点我做了主将,副将是十一爷。我也手把手教不了你几天,等彻底开春了,就该去点兵练将了。”

“是出征孤竹?”燕瑜平日里除了来练骑射以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镐京都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情,她一点也不知道。不过早有预料,听到也不会觉得多惊奇。比起数月之后的远行,她比较关心近来,“那……你不教我了,我怎么办?”

狐晏当她要偷懒,连忙接过话:“可别想着从此就清闲了,我不在时,就由莫襄看着你。”

原本燕瑜是没有想过躲懒的,不过听到是这个人,不由得心中一荡,已经在盘算着要如何在他面前使一使女孩儿家的性子了。那边人还在继续絮叨:“这些日子已经练得小有成效了,我都觉得你长高了不少,万不能半途而废。你是要随着我们一起北上的,那儿荒漠荒原的,你要是受不住,那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咦?谷儿,我说了这么多,你在听么?”

“听了。”一心二用的燕瑜忙不迭点头,好气又好笑的比划了一下的自己的头顶,朝他无奈道,“晏哥哥,这才十天不到呢。我哪儿就‘长高了不少’了?”

她这个年纪的姑娘,正是抽条生长的时候,加上托受伤的福,调养得十分好,白兮兮的脸上有了血色,下巴核上都有了肉,光着两样,就已经显得比从前有神采的多。不论有没有真的长高,现在的模样和从前那副病怏怏的豆芽菜是判若两人。不过燕瑜对自己从来外形都不在意,因而被提起,还觉得十分陌生。

狐晏也认真的比划了一下她的身高,又空出手在马背上压了压,比划道:“总该长的。你可比一般十四五的姑娘矮多了,初见你,你就这么点儿高,像风一吹都能折。唔,现在有长进,起码和同龄的姑娘差不太多了。”说罢顿了顿,把话又绕了回去,“此番出征,快则三个月,慢则四五月,一来一回就是小半年。唔……你若是不想,也能留下。”

燕瑜在镐京这里,除了几个大男人以外,也没什么可以说得上话的人。她又知道他和江晚莲的那一层,生怕自己被打包丢去江家,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我自然和你们同去同归。”

“不想家?”他一顿,补充道,“燕国。”

她一滞,旋即苦笑,摇摇头:“不想。”不想,更不敢想。自己已经许久没有去打听燕国的消息了,这也是她的伤心处。忽然被这么一提,不由的心酸起来,默然垂下头,眼圈已经红了。

“哎呀……别,别哭。”狐晏见燕瑜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悔的肠子都青了,“你那个皇帝弟弟好着呢,绝不是哄你。我估摸着,他这些日子,做梦都能笑醒。真的!”

狐晏不会哄姑娘,只能用这样轻松些发语气逗她。可这又不是什么可以开玩笑的话题,更不是几句话就可以安慰平息的事。燕瑜躲着狐晏的手,掩脸低地抽泣着。她还能不清楚燕国的处境么——怎么会好?怎么会好?!

“欸——真的。齐王欲与燕交好,年前已经纳贡了上去。前几日更是许诺了三成的盐税……你那皇帝弟弟遇到这样好事,可不是做梦都能笑醒么。”

“……”

“真的?”

“骗你这个做什么!”

燕瑜不哭了,搁下手仔细去想他的话。睫毛上还挂着一颗凝着的泪,被眨巴了好几下,这才不痛不痒的流了下去。齐国靠东,其中大片的疆域临海,几乎所有的盐田都归其所有。可……盐税,她好像从未听说过。抹了一把花脸,抽抽搭搭的又去问狐晏。

“唔,这是今年新出的律令。齐王有意把盐田垄断了,从中大赚。但他到底只是异性王,一个人做这种决定难免惹来非议,索性去向燕帝献好,借他之手来操办。齐王是早有准备,得了律令后立马封住了所有盐田,如今正等着各国去交盐税呢。大大小小十几座盐田,管着全天下人的嘴巴,这么一抽税,赚的何止金山银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