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已经从枝头上跌下过一回了,再大的变故在燕瑜心中也惊不起更多的波澜。何况晋人用这种电光火石的速度攻破了主城,不正是她最心心念念的事情吗?虽然不能即日归京,好歹住了个像模像样的宅子。在军中风餐露宿了快两个月,终于安定下来的第一夜,睡得并不舒心。

她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置身一片无边无垠黑暗的之中,又冷又寂静。巨大的绝望和悲伤笼罩着她,难受得快要不能呼吸。后面忽然有人过来,慢慢拉起她,把她拥在怀中,她以为是莫襄,欣喜的抬头,看到的却是一张模糊而诡异的空白人皮。她吓的连呼吸都滞住了,张口喊不出声,跑也跑不掉,情急之下拔出了随身的匕首,想也不想地捅了过去……

猛然醒来,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

燕瑜睁开眼,自己还维持这前一夜被莫襄圈在怀里,脑袋枕着他胳膊的姿势,大概是第一次这么和人亲密,身体本能地拘谨而僵硬,贴着床的那一半身子已经麻了。她看着和自己近在咫尺的人,心里怦怦跳得厉害,昨夜没有关过窗,晨光从侧面的铺洒,把牙白色的缎面照得金光灿灿,眉眼极为合衬耐看,轻轻勾着的唇角,还是一如既往的样子。

“莫襄……”她觉得安心,轻轻叫他,又把脸埋了回去。

被枕着的手动了动,接着就抚上了小公主的肩,用一声绵软的鼻音回应了过去。平时莫襄不会睡得这么沉,习惯使然,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警觉,偏偏燕瑜睡着了一点都不安分,又是他自己要这么睡的,只能认命容忍着。他有些睡眼惺忪,神情带着倦意:“我在。”

小公主支起身子,脸上红红的,想骂他孟浪,可又觉得这个时候才反抗也太迟了。因为睡在里侧,被困得进退两难,有些羞恼地扯了扯他的袖角,拉他起来,忽然想起来昨夜的话:“英雄?”

话应刚落,远远的听见几下叩门之声,从附近的窗子抬头望去,是赵夙身边的那个随行。燕瑜一愣,很快应了,又问他来干什么。来人目不斜视,退到临门好几步远的地方,躬身把脸埋的极低,说是赵夙有事相邀,特要他们来接,边说边往后退:“下官退去在府外稍候,二位不必着急。”

燕瑜听这话差点晕过去,合着自己和男人同床共枕的事情这就传到别人耳朵了?她不算笨,独自懊恼了一会,很快就觉察出反常来:赵夙请得不单是自己,而是两个人。再结合之前昨夜莫襄含糊说那句‘当英雄’,还有那是浑身的血腥味,登时明白过来,“你、你也去打仗了?!晏哥哥是你救的?!你疯了?!”她难得生气,急得语调都变了,红着眼圈骂他,“刀剑无眼,你怎么不想一想后果呢。我许你去了吗!”

毕竟是帝姬,动起来怒难免对人颐指气使,她少了一根筋的人,连人情世故都还不太懂,更别提什么男女之间的相处方式了。她的感情炽烈,也十分盛气凌人,劈头盖脸的朝人抛过去,若非事先了解,肯定会先被吓住。莫襄知道自己亲自上阵定会出乎她的预料,但小公主的反应也出乎了自己的意料,一时间并没有明白过来,不解道:“不好吗?”

她被蒙在鼓里,只知道乌珠穆沁凶险,不知道人家有什么样的本事,胆战心惊地都头皮发麻,难以平复的酸楚和后怕一并掉眼泪。

莫襄有点手足无措,伸手去捧她的脸拭泪:“怎么好端端地又开始哭了。”

虽然都是杀人,可还是有天壤之别,燕瑜无比懊恼自己竟然在那种时候缺席,嗫嚅半晌,扑过去抱住他:“你要惜命。”

固然希望兄长平安,可莫襄于她来说是更胜于他人的存在,这两边的地位不同,但也互不相干。小公主善于自省,很自然的就把或许会出现二者择一的原因归咎到了自己身上,自己哭的畅快,的确换来了如愿以偿,可这是别人豁出命博来的,又一点也开心不起来了。痛定思痛,她心中有了别的盘算,不再多做纠结。

两个人成双入对的进了王宫,远远的就看到骑着大马的将士路过,朝着这边大方的打了声招呼:“狐娘子。”

燕瑜顿住步子,还是从前的那张憨厚敦实的脸,现在意气风发了,腰杆笔挺,走路都变得掷地有声,她认了出来,“你是韩恬?”仔细打量了一番,笑笑,“看来是发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