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做完一件费力的事, 罗飨的心情看起来还不错。他问他诺接下去要做什么。时间还算早, 如果抓紧赶路,他诺还能在晚饭前回到百叶林。

他诺道自己要送西红柿厚蛋烧给云歌。“我们约好了。”他诺说道, “我昨天就告诉云歌,我今天一定可以帮他买到厚蛋烧的。”他想了想,又很狗腿地加上一句, “因为我知道小老板你肯定能成功。”

对于这种拙劣的讨好,小老板不屑一顾。他轻笑一声,用下巴点了点他诺手上的饭盒,道:“等你慢吞吞地爬回去, 厚蛋烧早就冷了。凉的鸡蛋难吃死了。”

他诺一愣,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保温饭盒。他从未想过口味这个问题,在目前阶段, 他能顺利将订单送到客户手上, 已经是最大的胜利了。宋实先生赠送的保温饭盒看起来质量很不错, 他诺悄悄将手指伸进去, 还能感受到一阵阵腾起的热气。

“那怎么办呢?”他抬头, 苦恼地皱起眉头。尽管订单质量目前并没有出现在客户的要求清单里, 但力求做到最好,追求口味而非单纯的饱腹, 是一位有良知的外卖店老板应该具备的素养。

罗飨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他单手拎着小白伞罗胖胖, 晃了晃, 金属的伞尖在空中划出一道锋利的划痕。他顿住, 用伞尖指了指天际的一团乌云, 问道:“你看那朵云,像什么?”

他诺不解,仰头,顺着伞尖的方向望去。那一团乌云翻滚着,像是有生命里的棉花,柔软的身体变幻出不同的造型,一会儿浓,一会儿浅,最后定格在一个奇怪的长条形的形状。

他诺诧异地张大嘴,老实地答道:“像一条小鱼干。”一条巨大的小鱼干,看起来很脆很好吃。他诺下意识地咂咂嘴。

罗飨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看向他诺,道:“早点回去。”

小老板难得心情好地说了一句柔软的叮嘱的话。他用手轻轻拍了拍他诺手中的饭盒,抿着嘴笑了起来。

他诺似乎懂了,又似乎还迷瞪着。他傻乎乎地点了点头。

他诺和罗飨在半路上分开。雨势渐行渐弱,最后慢慢停了下来。他诺拎着装满西红柿厚蛋烧的保温饭盒,吧唧吧唧踩着泥泞的路面,努力加快步伐,往百叶林方向返回。他要尽快趁热将厚蛋烧送到云歌手上。

百叶林像是浸透在水中的海绵,到处湿哒哒的滴着水。他诺蹭了一身水珠,艰难地拨开树枝,往前走去。他有些担心手中的厚蛋烧,因为他丝毫感受不到里头的温度。

当他诺来到百叶林南边的空旷草丛里,云歌正在练习一首新曲子。这是一首全新的曲目,他诺从未听过。他没有出声打断云歌忘情的彩排,而是蹲在一旁的草丛里,抱着饭盒,托腮,安静地听起来。

云歌唱得很投入,丝毫没有发现新加入的观众。他扑闪着翅膀,似乎在跳着奇特的舞步,身体像一只小小的陀螺,悬停在半空之中。他的歌声甜美悠扬,旋律叮咚,低吟高唱,婉转柔情,比春天落下的第一缕活水的声音还要动人。

他诺心里赞叹着,露出痴迷的神色。

云歌一曲唱毕,并未立刻停下舞步,而是继续留在半空之中,久久没有回过神来,似乎仍旧全身心沉浸在自己的歌声之中。

他诺蹲着等了一会儿,两腿都麻了。他想到怀里的厚蛋烧,决定不再等下去。他慢吞吞地站起来,小心地想着措辞,想尽可能礼貌地引起云歌的注意力。他还没想好,心不在焉地往前走了一步,一不小心踩上一块活石,脚下一空,哎呀一声扑倒在地。

云歌猛的回神,吓了一大跳,脑袋顶上的灰色羽冠蹭的一下高高竖起,瞪圆着一双豆豆眼,惊恐地盯着来人。

他诺脸朝地,摔得结结实实。坚硬的饭盒膈得他胸膛生疼。他诺艰难地爬起来,揉了揉脸颊,眼眶通红。

云歌这才认出来他的朋友,赶忙飞过去,叽叽喳喳地询问他诺要不要紧。

他诺一屁.股坐在湿漉漉的草堆里,自己冷静了一会儿,然后才抬起脸来。他的脸上沾满了泥水,他一边斯哈地吸着气,一边安慰云歌。

“我给你送来厚蛋烧了。”他诺将手在外套上用力擦了擦,确定手上没有沾上泥水之后,才伸手将怀里的保温盒递出去。“只可惜我刚刚摔了一跤,不知道里面的西红柿厚蛋烧还好不好。”他诺很担心。厚蛋烧可能已经凉了,就像小老板说的那样,凉了的鸡蛋就不好吃了。再这么一摔,也许里头已经细碎,完全看不出食物本来的模样。

他觉得有些难过。如果自己没有那么冒失就好了。

云歌却毫不在意。他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兑现他的承诺,为他送来厚蛋烧,他感激不已。“都是我不好,是我点的单子,害你还摔了一跤。不管厚蛋烧变成什么样子,我相信它依旧美味。”

为了确定损失情况,两位好朋友挑选了一块还算干燥的地面,席地而坐,凑在一起,小心翼翼地揭开饭盒盒盖。

宋实先生的包装很厚实,哪怕磕在粗硬的石头上,饭盒也不见什么损伤。令他诺惊讶的是,饭盒揭开后,西红柿厚蛋烧居然完好无损,金黄的蛋卷上隐隐透出粉红,鲜嫩的西红柿汁水缓缓地渗透开来,甚至还冒着热气,闻起来就像刚出锅的厚蛋烧一样美味。

云歌惊喜地叫道:“就是这个!和我记忆力的一模一样。真是太感谢你了,他诺!”他用翅膀轻轻拍了拍他诺的肩膀,表达着自己的谢意。

他诺仍旧没有回过神来。他之前偷看的时候,明明发现厚蛋烧已经开始凉了,形状也随着时间的流逝开始瘪塌,完全不想现在这样饱满。怎么回事呢?又过去了这么久,厚蛋烧不但没有凉透,反而像刚出锅那样新鲜?

他用力想了很久,模模糊糊地觉得,可能是自己运气好吧。

云歌很开心,在饭盒上跳来跳去。“这样我就可以把它完好地送给我的朋友了。”他一脸幸福的神色,昂着小小的脑袋,发出清脆悦耳的啾啾声。

抛开心中的困惑,他诺很快又起了好奇心。“之前我听你说,你的朋友是一只伯劳鸟吗?”

云歌低下头,扇了扇翅膀,轻轻点点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