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乔莫伊扭头看,只见他整个人窝在浴缸里,眼睛紧闭着,青紫的唇角又有血丝渗出来。不会是被打出内伤了吧?乔莫伊蹲下去,推着他的胳膊问道:

“能不能站起来?去医院吧。”

莫泽睿无声无息的,乔莫伊的心抖了一下,别是——她这才紧张起来,用力地拖着他的胳膊,大声说道:

“莫泽睿,醒醒。”

他这么重,不是她能拖得起来的,乔莫伊连忙关了水,抓起浴巾包好,急匆匆就要出去喊人,才跑到门口,就听到里面又传来了一声闷响,紧接着,便是他的闷哼声:

“嗯~”

“怎么了?”

她只好折返回去,只见他从浴缸里跌到了地板上,狼狈得要命。

“不要喊他们。”

莫泽睿双手撑在地上,用力地撑起了身体,乔莫伊连忙扶住了他,小声问道:

“受伤了就要去看医生,不能硬撑着。”

“我没事。”

他深吸了口气,用力地抱住了她:

“扶我出去。”乔莫伊任他扶着自己的肩,带着他慢慢往外走去,莫泽睿的眼前有些模糊,他抹了一把眼睛,一阵阵黑雾就漫了上来,不到三十岁,难道体力就这样差了?他拧起眉来,坐到了床上,乔莫伊看了他一眼,

转身走进了浴室,不多会儿便拿着干净毛巾过来,开始给他擦身上的水。

“是不是在发烧?”

乔莫伊把手贴在他的额头上,轻声问道。

“没事。”他拉下她的手,把她揽进了怀里,脸就埋在她的胸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来自她肌肤的淡淡香味沁进他的鼻中。他的心跳有些加速,他一向骄傲,又被女人们捧在手心,当然认为在女人心里他应该是完

美的男人,可是,原来乔莫伊这样看他——心胸狭窄?天下最小气的男人?

原来,在乔莫伊心里,他并不是那样好的男人。他隐隐有些生气,可是更多的却是失落感,这种失落感密密匝匝地占据着他身体的每个角落。

“你没事就休息吧,我下去看看莫莫。”

院子里响起了莫莫的叫声,像是在咬什么东西,乔莫伊推开了他,换了一套粉色的棉布睡衣快步走了出去。居然真的不管他的伤,跑去看狗!莫泽睿揉了揉太阳穴,披衣,走向了露台。只见乔莫伊拿着一根短木棍跟在莫莫身后跑着,莫莫吓得呜呜直叫,夹着尾巴四处逃窜。而花园里四处都是粉色玫瑰花瓣,原

来是莫莫又偷进了玻璃花房,它一向胆大包天,这次见老赵不在,干脆进去大啃了一番,花盆东倒西歪,花儿凋零一地。

“伊伊呀,别赶啦,快回来,小心着凉。”

张妈站在门口,冲乔莫伊大声喊道,莫莫一听,立刻就向张妈窜去,在这个家里,张妈是对它最温柔的人,它躲在张妈身后,冲乔莫伊可怜巴巴地摆着尾巴,呜呜叫着讨饶。

“好吃鬼,什么都吃,我少你的吃了?”

乔莫伊用小木棍在它的大屁股上不轻不重地打了几下,每回都是这样,雷声大雨点小,从来不舍得弄疼它,所以臭家伙就越来越放肆,那可是莫泽睿的宝贝花圃呢。

“算啦,明天让老赵打扫一下好了,进去睡觉吧,都这么晚了。”张妈推着乔莫伊往屋里走,看她脸色不好,肯定是和楼上那个一向倔脾气的小子闹了别扭,又把气撒到莫莫身上来。莫莫在乔莫伊的腿上蹭了几下,呜呜地小声哼了几声,便夹着尾巴往它的小窝里走去了

。以前它都住在阳台上,和乔莫伊隔着一扇玻璃门而已,可是现在它都要住在屋子外面,孤零零的,不知道起风下雨的晚上,它冷不冷?

看着它钻进了小窝里,趴了下去,乔莫伊丢掉了小木棍,走到了小窝边,轻揉了揉它的大脑袋,小声说道:

“你也不怕刺扎破了嘴巴,你上辈子是饿死的啊?”

莫莫歪过了脑袋,眼睛瞟向了玻璃花房,爪子在地上抠了抠,闭上了眼睛去睡觉。

“臭家伙,你和我摆臭脸色呢?”乔莫伊又好气又好笑,狗狗也会闹脾气啊?她摇摇头站了起来,转身往屋里走去。莫泽睿已经睡下了,灯光拧得很暗,乔莫伊站在门口看了他一眼,便走到柜子边,打开,从里面抱出了一床印花被,转身

往客房走去。

听着门关上的声音,莫泽睿翻了个身,拉起被子用力蒙住了头。

他对她不好么?又冲他生气!

一晚上不知道怎么睡着的,醒来的时候房间已经被光线塞满,他坐了起来,眼睛、下巴和脸颊都是一阵疼痛,掀开被子下床,走到镜边一看,右眼已经肿得只见一条缝,嘴角的伤口已经结了瘸。

晃下了楼,只听到餐厅里传来了叮叮当当的声音,走过去一看,是张妈正在洗盘子,不见乔莫伊。

“小睿起来啦,哎唷,你的脸啊!”

张妈扭头看了他一眼,咂了咂嘴,摇摇头叽咕着:

“这么大的人了还打架,哎,怎么能让你老子省心?喏,伊伊让我煮了鸡蛋给你,自己揉揉伤处,散淤的药我让老赵买回来了,就放在外面的桌子上。”

莫泽睿拿起了鸡蛋,沉声问道:

“她去哪儿了?”

“不知道,一大早就带着莫莫,和小方一起出去了,说中午不回来吃饭。”

张妈摇头,把盘子一个个擦干放好。

莫泽睿把鸡蛋丢开,一个人在大宅里转了几个圈,没有莫莫的叫声,没有乔莫伊的声音,越转越觉得整个人空落落的,就像灵魂都被人扳走了一块一样。当转了第十七回的时候,张妈终于忍不住说道:

“我说睿少爷啊,要么你就去找她,要么你就去楼上好吗?你转得我头晕。”这个世界上,除了乔莫伊,就只有张妈敢成天对他指指点点了,他看了一眼张妈,她系着一条粉色的,上面画着机器猫的围裙,拿着抹布擦楼梯栏杆,她好像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明明栏杆很干净,窗户

也很明亮,可是她总能找出事来做。

“好像是说带莫莫去打预防针,最近这一带有什么狗狗传染病,好像是老赵介绍的宠物医院,就在前面那条街上,好像——”

张妈看他杵在那里没动,便停下了手里的活儿看着他说道,莫泽睿听着她一连串好像,沉默地坐了下来,他这副尊容,才不出去见人。

“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张妈丢了一句,提着小水桶走了。莫泽睿的头又开始痛了起来,他往沙发上一倒,倒是有很长时间没有这样清静地躺在这里了,头顶悬的水晶吊灯还是母亲在世的时候买的,墙上的装饰画,桌椅板凳,这

些年来几乎都没换过,连摆放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这个地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过和旅馆的意义差不多,直到乔莫伊母女到来,他们在这里逗留的时间才变得多了起来。

这里,叫做家,应该有老人有小孩,有欢声笑语,也有吵吵闹闹,应该和所有人的家一样,有人间烟火有鸡飞狗跳,怎么现在这么冷清呢?

他拽过了靠枕,想把头垫高一点,可是沙发根本塞不下高高大大、脚长腿长的他,一个翻身,直接从沙发上掉了下来,扑嗵一声响——

“哎呀,怎么了?”

张妈从餐厅里窜出来,一溜小跑来扶他,他只觉得耳朵里又开始嗡嗡作响,咬着牙,手撑在沙发边上,太阳穴的青筋都跳了起来,这才撑起了沉沉的身体,坐回了沙发上面。

“我看看。”

张妈看着他满头冷汗的样子,也紧张了起来:

“别是昨天打坏了脑子,小睿啊,你以前脑子里的淤血有没有去复查过的?你怎么会去打架呢?这个伊伊真是的,居然让你去打架。”她一面念叨着,一面去打电话,要请家庭医生过来,莫泽睿躺在沙发上,耳朵里响得厉害,张妈在说些什么,他根本一句都没听懂,眼前也是一片黑雾。这块淤血压在脑中已经几年了,当初医生说要开颅

,被他拒绝了,他可不想在自己的脑袋上来一刀,而且吃了很久的药,去复查也没什么大问题,便没再管它。

难道真是昨天被莫飞扬那小子打伤了?

他拧起眉来,闭着眼睛,静静地等着脑子里面的闹腾自己平息下去。张妈给医生打了电话,又连忙召唤乔莫伊回来,老公都受伤了,还在外面乱跑什么!

不多会儿,医生先到了,这是当年莫老爷子私人保健医生,已经退休,这些年来一直被聘请为莫氏家族的人服务。

“不用了。”

莫泽睿看着医生就拧起眉来,其实他很讨厌看医生,消毒水的味儿、吊瓶、还有白色,都会让他觉得自己很弱小,尤其是躺在病床上时,就像他是一个待宰的羔羊一样。

“什么用不用啊,身体的事还这么倔。”

张妈有些生气,按下了他的肩膀,让医生过来给他检查。

“还要去照一下CT,看看脑部的淤血情况。”

医生给他做了个简单的检查,便直起腰来说道。

“是不是很严重?”

乔莫伊急匆匆地走了进来,早上莫莫又吐又拉的,可能是在外面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她见莫泽睿还没醒,所以就带着莫莫出去了。

“不一定,不过最好赶快去检查一下。”

医生收好了东西,催促起莫泽睿来。

“那现在就去。”

乔莫伊蹬蹬蹬地跑上了楼,拿了他的外套,才转身,就看到他已经进了房间。

“我没事,就是头有些晕,不用去医院。”

他躺到了床上,张妈跟在后面大声说道:

“你怎么快三十的人了还是这么怕见医生?又不会少一块肉。”

一面指责着,一面把药油递给了乔莫伊,这小两口,一个额上长了角,一个弄得鼻青脸肿,也不知道这日子是怎么过的,为什么不能安安静静,非就过得这样惊天动地了?

张妈替她们关上了门,乔莫伊坐到床沿上,拧开了药瓶,倒了些药油到掌心,轻声说道:

“把衣服掀起来。”昨晚就看到他的胳膊上腰上还有好多青紫呢,一大把年纪了,还打拳!他翻了个身,乖乖地把衣服掀了起来,露出他的窄腰宽背来,乔莫伊把药油用力搓热了,在他身上的伤处上轻揉起来。莫泽睿侧过了脸,她虽然面无表情,起码没有不管他,莫泽睿轻吸了口气,轻拉住了她的手,原来他是这么害怕乔莫伊跑掉,从此不理他,乔莫伊推开了他的手,又倒了点药油,给他揉起脸上的伤来,冲人的药味,让

他不得不闭上了眼睛,只听到乔莫伊在耳边小声说道:

“我知道你们看医生,都会预约一个专家教授级别的,你也忙,可是身体是你自己的,照CT不用花你多少时间,下午就去吧。”

莫泽睿没出声,乔莫伊把药瓶子放好,走回洗手间去洗手,她昨天有一句话说得不太对,他不仅是全天下最小气的男人,还是最倔的男人,认准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

“我下去了。”

走出来,见他还是趴着没动,乔莫伊便淡淡地说了句。

“嗯~”

才走到门口,便听到他发出了一声闷哼,像是很痛苦,她扭过头去看他,只见他用双手捧住了头,肩高高耸起,好像很难受的样子。

“又开始痛了?现在去医院吧。”

她连忙走回了床边,伸手去拉他,不料莫泽睿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拉进了怀里,不顾脸上还有药油,就直接吻住了她。

“走开。”

她想伸手推开他,可是面贴面地吻着,近距离地看着他鼻青脸肿的样子,手怎么都落不下去了,只能任他用力吻着自己。他的舌尖都有药油的味道,口腔里顿时被这味道充满,苦苦涩涩,很是难受。

“乔莫伊。”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慢慢地松开了她,盯着她被自己吻得红肿起来的唇,她的额头上也是青紫的,那是昨天在陵园摔的。

一个鼻青,一个脸肿,这,算不算是“难夫难妻”?

“你到底痛不痛?”

乔莫伊抬起手来,用手背用力地擦了一下嘴唇,这味道太折磨人了。

“你让我爱一下就不痛了。”

他却说得有些厚颜无耻,乔莫伊看着他的脸,又急又气,狠狠地就把他从身上掀了下去,真想不到他居然还会装痛博同情?

“喂!”

见她要走,莫泽睿连忙拉住了她,沉声说道:

“听我说,我真的没有报复过你妈妈,当年的事和你妈妈确实没关系。”

乔莫伊扭头看向他,他他抬起手指,落在她的脸上,轻轻地抚摸着,乔莫伊咬了咬唇,小声说道:

“莫泽睿,你只会欺负我。”

“哪有?”

他反问道,唇瓣又轻轻地落在她的额上。爱情的天平开始往她那边倾斜,到了现在,反而是他更害怕失去她,从此失去生活里的阳光和笑声。

房间里静静的,远远的,有音乐声传进来,好像是老赵在对莫莫进行艺术教育。两个人并肩躺了一会儿,乔莫伊侧脸看向他,轻轻地问道:

“还痛吗?”

他摇摇头,肿成一条缝的桃花眼也瞟了过来,突然,他一个翻身压到了她的身上,低低地说道:

“昨天排卵期,现在还来得及。”

乔莫伊一楞,这人真是脑壳被揍坏了啊,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在想这事。其实,乔莫伊永远都不会知道,莫泽睿就在刚刚安静的这一段时间,脑子里山呼海啸般地滚过了太多的事情,当这阵海啸滚过去之后,有一句话在他脑子里定了格:如果某天他突然失去了性命,谁能替他陪着乔莫伊呢?她这么倔,这么笨,这么爱正义,这么让他舍不得——当然只有他的儿子,才能替他好好照顾这个小女人,就算她将来要改嫁,小崽子也得替他看着这个女人,不许她爱那个男人超过爱他

他熟练地开始剥她的衣服,乔莫伊却用力挣扎扭着身体,两个人像打架一样,从床上滚到了床下,最终还是他战争胜了她,把她压到了身下。

“莫泽睿你真是满脑壳的——精虫。”

被他死死压在身下,乔莫伊气恼地骂着他。

“骂吧,等下就没机会了。”

……

穿好衣服,乔莫伊看了一眼还趴在床上不动弹的他,真是让人又气又恨,没有这回事,他会死么?

“睿少,飞扬来了。”

张妈轻敲了敲门,大声说道。

“起来,还装!”

乔莫伊气呼呼地把衣服丢给他,自己快步往楼下走去。莫飞扬右手拎着头盔,左手插在裤兜里,仰头看着她。

“你昨晚怎么不再打重一点?”

乔莫伊瞟了他一眼,便去厨房里给自己倒水喝,再打重一点,莫泽睿就在无法在她面前“逞凶”了!

“你心痛了?”

莫飞扬笑眯眯的声音追进来,乔莫伊冷哼了一声,一仰脖子,把一大口冷开水倒进了肚。楼梯处传来他的脚步声,她转身看去,他虽然鼻青脸肿,背倒是挺得直,不忘显出他的气势来。

“坐。”

莫泽睿在沙发上坐下来,丢了根烟给莫飞扬,莫飞扬伸手接住,低声说道:

“有事请你帮忙,林雅逸中途反悔,大律师们都不肯接我父亲的案子,你能不能跟左律师说说,让他帮我爸爸办保释,他心脏病犯了好几次了。”

张妈看了一眼二人,对佣人们使了个眼色,都退了出去。左律师和莫泽睿的关系极好,也是C城资格最老最有威望的老律师,莫泽睿掸了下烟灰,抬手轻揉了下太阳穴,沉声说道:

“你去找左律师,我会给他打招呼。”

“谢了。”

他拿着头盔轻敲了一下右腿,转身就要走,莫泽睿却低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