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脸上的笑意一下子深了起来:“外头的人,一般很少在冬天来我们陈国,因为我们这里的冬天有些荒凉,草也枯黄,除了冰雪还是冰雪,可是那些都是外人的想法,若是没有冬天,树木不会长的结实,牛羊不会养的肉质鲜美,而且,冬天过后,春天来临的时候,那才叫一个漂亮,大家都说树木郁郁葱葱的时候显得生机勃勃,可我却觉得柳条刚抽芽,迎春刚开花的时候,那样的颜色才嫩,才美。就像一个初生的奶娃娃,你知道他会飞快的长大……”

宋氏说着脸上就多了些幻想。

陈郡含笑听着,可没过多久,宋氏的脸上就显出一种很深的痛苦:“当然,冬天有冬天的好处,可冬天太冷的时候,人跟马牛羊都是会被冻死的……,你简直想象不到,明明夏天里头膘肥体壮的牲畜会在冬天饿的奄奄一息……,有一年,我们存的牧草被一把火烧光了,那是你十岁的那年,马牛羊没了东西吃,饿得啃木头,啃草根,可我们还不能让他们啃草根太多,因为啃光了,明年草原上就不长草了……,有的人根本受不了牲畜们眼睁睁的饿死,在牲畜们死后,也跟着死了……”

宋氏说着就打了个哆嗦,陈郡的心也跟着她的描述变得冰凉,可她到底不算亲眼所见,比起宋氏这种亲身体会的,理智更多,她忍不住低声喊了一声:“阿娘!”

宋氏回神,见女儿倚靠着车壁,正深深的担着担忧的凝望着自己,脸色显得焦虑不安,她立即抹了一把脸,责怪自己:“看我,都跟你说这些做什么?”

陈郡摇了摇头:“我喜欢您多跟我说一些事,而且,我虽然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可也希望自己能为陈国,为百姓尽一份心力。”

宋氏就轻轻的抚着她的头发:“我虽然不觉得圣女的身份有什么,可我们陈国的儿女,没有养在深闺对外四六不知的,这些事,我不说,你将来迟早也要知道,还不如我提前告诉了你。”

陈郡伸出双手握住宋氏的双手,仰起头,眼中澄澈能倒映出宋氏的身影:“我喜欢阿娘跟我说这些。阿娘别忘了,我也是做母亲的人了,我会想护着孩子,想永远将他盖在自己的羽翼底下,可我也同时知道,孩子会长大,会像蒲公英的种子一样,随风落地生根发芽,如果只是一味的教他躲在自己怀里,将来他如何能面对生命中的暴风骤雨?”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平静。

而不远处的马车里头,大圣僧嘴里默默念诵,手里珊瑚制的念珠飞快的滚动着,可每每到第五十四颗上头,总是令他手指肚发热发烫。

大圣僧静坐一时,眸子半闭,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终于睁开眸子,嘴里低声道:“痴念,痴念,你这痴儿,来往两世,竟是都只想体会这得而复失的感受么!罢了,即成全了你!”他这样说着,手里的念珠的串绳突然崩断,正是在那颗先前发热发烫的念珠处,只见那颗珊瑚念珠一下子碎成粉末。

陈郡进了城门到达镇国公府门前的时候,大燕的盛王府里头林兆和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拿着成云命人送回来的信。

“原来小名就叫阮阮?不知道随国公是不是因此而叫你阮娘?……也是名不副实,说是软,这脾气硬的跟石头似得!”他喃喃自语。

怀里的孩子睡得很沉,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语而清醒过来。

林兆和说完话就轻声对了门外喊:“成风!”

成风飞快的闪身进来,低头行礼:“王爷,属下在。”

“嗯,你去趟随国公府,算了,替我送帖子过去,就说我想拜访随国公。”

成风应“是”,从白总管那里拿了拜帖,而后飞快的去了随国公府。

随国公正好在家,听说盛王爷要来拜访自己,神情一怔,而后道:“王爷腿脚不灵便,还是我过去一趟好了。”

林兆和听说随国公来了,也没吃惊,将孩子抱给等着一旁的乳娘,而后请了随国公上坐,过继日那天酒席上的事仿佛根本没发生一样。

随国公也不客气,先问:“不知晟哥儿这些日子睡得可香甜?”

林兆和说起儿子,脸上带了一抹浅笑:“他好养的很,吃了睡睡了吃……”就是有时候夜里会哭,为了这个,他一般都是在夜里亲自带着他睡觉,就怕他哭起来旁人没有自己哄得尽心。

随国公听了林兆和的话,心里暗暗叹了口气,问道:“不知王爷找我,所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