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红色泽、平整润滑老红木案几上,一盏精致小巧金色葫芦状香炉,袅袅吐出幽香。

这寒冷秋夜,这缕似有似无幽香,似能安神一般,让人心绪宁静不少;刘妈妈看着钟氏躺到床上,慢慢闭上眼睛,渐渐入睡,方吹熄了灯火,悄悄退了出来。

太太这是何必呢。凭白无故,跟老爷吵这么一架,究竟有何好处。刘妈妈一头想着,一头叹气,太太已是儿孙满堂了,还是妙龄少女般天真任性。

今夜京师不少贵妇都忙碌而愉,钟氏也是其中之一。明知道孟老爹疼悠然,她偏好兴致提及“五姑爷邓家饮酒,竟讨了个舞女回府”;孟老爹本是左手抱一个孙子,右手抱一个孙子,逗孙子玩耍,又和颜悦色跟孟正宣孟正宪兄弟两个闲话家常,钟氏这句话一出口,老爹呆了呆,把孙子放回儿子怀里,径直出了屋子。

钟氏急命刘妈妈把孟老爹请回来,又遣散诸人,拉着孟老爹讲理,“偏心!欣儿也怀了孩子呢,怎不见老爷常去看她?三天两头往平北侯府去!只有五丫头是你亲生?”

孟老爹温和说道“欣儿自有公婆照看,我若常去福宁长公主府,成何体统?悠儿却是自立府邸,家中并无长辈教导。我再不管,难不成由着两个孩子胡闹?”

钟氏红了眼圈,“有公婆照看,也是有公婆管束!欣儿日子岂是好过?老爷也要多想想她。”欣然怀孕已四个多月,福宁长公主照顾儿媳妇是心力,照顾儿子就是了,早早就给备下两个伶俐俏丫头,赏给儿子做了通房。

欣然虽有一堆丫头婆子服侍,却不得与丈夫同床共枕,心里也是苦,钟氏去公主府看望时,常拉着钟氏眷恋撒娇。钟氏自是心疼女儿不已。

孟老爹叹了口气,“嫁入高门便是这样,长公主做事妥当,咱们能说什么?”怀了孕夫妇分居本是常事,妻子有孕丈夫由通房服侍也是常事,娘家根本无话可说。

“可怜我欣儿,日子过得还不如五丫头滋润。”钟氏伤心哭道。欣然要受种种管束,悠然反倒自由自,嫡女没有婢生女日子舒坦,这是何道理。

孟老爹微微皱眉,却还是耐心宽解妻子,“你多去看看欣儿便好。福宁长公主性情宽厚,待欣儿又和气亲热,欣儿日子不差,太太莫多想了。”

钟氏怒道“我倒要劝老爷莫多想了!五姑爷不过是带个舞女回府,是什么大事了?五丫头是出嫁女,咱们不好多管,老爷切莫过问此事。”

“毛头小伙子,虑事不周,处事不当,是常有事;我做岳父不教导他,谁教导他?”孟老爹板起脸,极为不悦。

“老爷怎不去教导六姑爷?”钟氏大怒。任磊这小子,媳妇怀着孩子,他和俏丫头温存,你做岳父怎不去管?

“六姑爷自有父母教导。”孟老爹很是无奈。任磊有爹有娘,有外祖母,有舅舅,哪轮得上自己这做岳父开口说话。

“五姑爷也有爹有娘!”钟氏气得发抖,“驸马爷难道不是他亲爹?”

孟老爹闭上双眼,努力按下心中怒气,半晌,才睁开眼睛,缓缓开口说道“不错,他有亲爹。却是九岁便上了战场,十六岁被吩咐自立门户,这些年来,风里来雨里去,有谁怜惜?前程也好,家计也好,全靠自己打算。”他亲爹,何曾教导过他。

张铭曾跟张并委婉提及想会会亲家,孟老爹不置一词。孟老爹内心,很是鄙视张铭。一个男人,亲生儿子照看不住,竟是由着张并自生自灭。这样人等,有何面目做父亲。

“一个男人,既生了孩儿,便要好生养他长大。”这是孟老爹信条。不管嫡子,庶子,嫡女,庶女,甚至是外室所生子女,你一个大男人不能生下孩儿却不好生教养。

孟老爹温和劝解妻子许久,钟氏泣不成声“我,我终日盼着老爷回家,老爷倒有小半个月住东四胡同;便是回了家,也只是逗孙子,还睡书房,我,我是个摆设不成。”

“我老了,”孟老爹温和道“太太也不年轻了。咱们和和气气,含饴弄孙,不是很好?”

“不好,不好,”钟氏眼泪断线一般掉落,“我要老爷日日陪着我,夜夜陪着我。”

“太太,”孟老爹叹气道“我要忙公务呢。礼部事务繁多,很耗心力,我精力已是一日不如一日,太太体恤我吧。”

抚慰半晌,孟老爹终是掰开妻子紧紧抓住自己衣襟手,命刘妈妈“扶太太进去歇息”,自己转身出屋,命人备马车,还是去了平北侯府。

舞女!宝贝女儿才怀了孩子,这臭小子敢往家带舞女!我悠儿不知怎样伤心呢。孟老爹杀气腾腾,要寻不争气没出息女婿算账。

待到了平北侯府,被管事殷勤迎了进去。到了厅堂,灯光下只见悠然坐一张玫瑰椅上,神情有些呆傻;张并立她身边,面沉似水;孟老爹心如刀绞,趋上前去柔声安慰“乖女儿,莫多想,有爹呢。”

悠然神色有些奇怪,好像梦游一般,看到父亲也不打招呼,只伸出冰凉小手,拉住老爹,“爹爹,她样子,真是很吓人,您过来看看。”

一手拉着父亲,一手拉着丈夫,悠然又回到方才令她呆傻掉房间中。

房间分里外两间。中间挂着一副密制珠帘,坐里面能清楚看到外间,外间却看不到里间。

老爹被女儿神色吓住,跟着她眼光向外间看去,一时间,也呆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