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准的卧房内,迟俊发了狠的把脑袋撞得流出血来。两个儿子都吓得懵了,跪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听罢迟俊的赌咒发誓,陆准沉默了半晌,方才吩咐道:“你起来吧!”

迟俊执拗着,“您不答应,卑职就不起来。”

“威胁我?”陆准挑了挑眉毛,望着头顶的纱帐,淡淡地问道。

“不,不是!”迟俊赶忙否认,“是请求,请求……”

又是半晌的沉默,迟俊伏跪在地上不敢稍动,陆薇薇则是有些担忧地看了看自己的哥哥。陆准极少在她面前流露出上位者的威压,倒是弄得她不免有些害怕了。

过了一会儿,陆准才用胳膊艰难撑起了身子,在邵化海的帮助下坐稳,对陆薇薇笑道:“薇薇,去看看我的药熬好了没有?”

陆薇薇自知陆准是在支开她,却也没有多说什么,点点头,起身离开了屋子。

屋中,陆准歪过头去,看了看迟俊,问道:“我常听文人说,好马不备双鞍,忠臣不事二主。就没多长时间之前,你我还是敌人,怎么这么快就归降了?我觉得不太实际。你该不会是蒋侯爷派过来,试探我的吧?”

“卑职不敢!卑职绝不敢!卑职是一片真心,请伯爷明察!”迟俊急急地为自己辩解道,他深知,断去了定西侯府的那条路之后,他唯一的生路就是跟着陆准干了。如果三心二意,那作为一个失去了靠山的小小把总,陆准想要把他从这个世界上抹去,实在是件容易的事情。

“迟俊,按理说,你比我年长许多,现如今又成了残废。如果你有意退这一步,你儿子补入京营是符合常理的事情。可你为什么不这样做?你难道不知道,去了定西侯府,摆明车马要蒋侯爷给你撑腰,那就是跟我撕破脸皮吗?只要我还当着这个神枢营总兵,你们家就别想捞到好处!你是怎么想的?跟我说说。”

迟俊不肯回答,只默默地伏拜在地,一个字都不肯吐出来。

见他不想回答,陆准也不再逼他。事已至此,到底是怎么想的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陆准就是偏要把二人之间的窗户纸尽数捅破,不留一点儿遮挡。

“好吧,你不说,我不逼你。”陆准仰头靠在身后垫起的软被垛上,叹了口气,话锋一转道,“刚刚的问题,你可以不回答我,但现在,我要告诉你几件事情!你必如实的回应我!否则,你今天就算是跪死在这儿,我也只当没看见你。明白吗?”

“是,卑职明白。”迟俊恭敬地回答,他知道,关键的地方终于到了。

“第一件事情,迟俊,你知道吗?当时你在定西侯府摇尾乞怜的时候,我的人就站在旁边,和定西侯府的管家一块儿看着你!蒋侯爷之所以不肯给你撑腰,不念旧情,不给你这个面子,不给你全家活路,不为旁的,就是因为我!我让我的人给蒋侯爷送去了一大笔的礼,他拿了我的,对我手软,所以只能对你狠下心了。你的眼睛是我一刀剜掉的,你的脸是我给破了相的,你最后的退路也是我亲手堵住的。所以,无论怎么说,都是我亲手把你推进了绝境。你现在,还想向我投诚吗?如果想,我需要一个让你永远忘记仇恨的理由。”

“伯爷,您说的,卑职都知道。当时您的人看到了卑职,卑职也认出了他!今天卑职不说旁的,只说一句话。”迟俊抬起头来,目光正对着陆准看过来的眼睛。他的眼神中满是丧家之犬的悲戚,似乎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陆准的身上,他声音微微颤抖着说道:“伯爷,卑职还有家!”

是的,迟俊可以认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可以静悄悄的以残疾退出京营,而让自己的长子代替自己补入。可陆准那样强势啊!只要他在京营一天,迟俊就不敢想象迟家的日子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只能向靠山求救,却没想到陆准先他一步,将他的路堵死了。他注定没有了靠山,也理所当然的急需一个新的靠山。

他只说了一句话,他还有家。千言万语,所有的无奈、屈辱,都在这一句话之中了。

他需要养家糊口,所以仇恨在他眼中并不那么重要。

他家中还有妻儿,如果反水,陆准大可以对他的家人下手。

以前他要为定西侯咬人,那是因为他是定西侯养的狗,不听主人的话,就必然养不起家。而现在,他被定西侯抛弃了,成了丧家之犬。家中几口人都指望着他,他不能被旧怨蒙住了眼睛,为了生存,他必须向陆准低头。

“好吧,这个解释,我勉强接受。”陆准点点头,接着问道,“第二件事情,你得告诉我,你能给我什么?毫不客气的说,你现在是个残废,我凭什么要接受你的投诚?”

迟俊苦笑着回答道:“伯爷,您知道的!卑职在京营中干了二十年,对这盘根错节的地方,比您更清楚一些。有了卑职,您捋顺各方势力都会如鱼得水。更何况,卑职手下也还有死忠的兄弟,只要您接纳卑职,卑职的一切就都是您的。”

“好!看在你够坦诚的份上,我用你了!”陆准笑着说道,脸上的笑容看在迟俊的眼中,却有些怕人。果然,他的条件远没有那么简单,话锋一转,他接着说道:“不过,我是有条件的。你这两个儿子,我看着不错。留下来帮我怎么样?你看,我只带了一个护卫来京城,人手实在是不足用!”

“这……”迟俊犹豫了一下,但随即就硬下了心肠。他早该知道,没有抵押,陆准又怎么可能轻易地相信他?此时也只得点头道,“是,伯爷!犬子供伯爷驱使,是他们的福分。”

“都叫什么名字?”陆准看向二人。

二人呆愣愣地,谁也没有说话。迟俊赶忙指着二人分别介绍道:“这是卑职的长子法章,十七岁,这是次子法典,十五岁。自小读书少,不懂规矩,以后还要劳烦伯爷多多管教。”

“化海!”陆准叫了一声,邵化海躬身应‘是’。陆准指了指迟法章,对他吩咐道,“这小子看着文气点儿,留在这儿给你当个帮手。把家给我看好了,知道吗?”

“可……三爷,您……”邵化海听陆准的意思,竟是要把他留在家中而独自去军营了,顿时着急得出言要劝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