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再弄吧。”

李轩看见刘备的样子,有些犯懒,谁知关羽,张世平见刘备样子,同样把碗朝身后一放,掏出了同样的相似事物。

便是连张飞都沉静了下来,郑重的看着李轩:“既然是小弟定下的每次战后,必须第一时间总结,那便是军规。昨日误酒已是耽搁,今日不可再误。”

刘备对李轩无奈的表情视而不见,一面把折册展开压平,一面提笔在手,环顾左右:“老规矩,大哥先问,此战前后,你们发现的我等最大的问题是什么,我北方军此战最大的短板在哪一块,我等此战最大的疏漏在哪里?”

“唉。”

李轩见刘备说完,就用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无奈的把碗筷朝旁一拨拉,揉着眼角道,“军地医疗教育防护预警体系建立的问题,军医培养教研与战场实时救护问题,军中与战后防疫问题。这不是北方军单独的问题,是整个北盟要共同面对的问题,需要军地协同,关联互补,培养习惯,严肃纪律。”

顿了顿,又道,“我们最缺的短板是荣誉,是我们的通天塔里,有没有骨头位置的问题。是我们的士卒,究竟需不需要名字的问题。”

在场众人尽皆愕然,没想到李轩说的不是战事中暴露的问题。

“这不单是军事问题,还是事关生死存亡的问题。”

李轩看到了桌旁一溜愕然的表情,坚定道,“荣誉,无关生死,高于生死。”

……

没走过的路,才会被路旁的风景吸引,吸引心神与眼球的不是风景,是新鲜感。

生活在古城中的人,对古迹是毫无兴趣的,因为习惯了,不新鲜。再好的如画山水,生活在画中的人,眼中反而是看不到画的。

李轩是进入了一个突兀的新环境,环境中的人觉得他突兀,他同样觉得环境突兀,看到任何事都新鲜,会不由自主的比较。

因为文明的冲突。

他看到猪吃人就挺新鲜的,原来的他只知道路有冻死骨,饿极了吃观音土,易子而食一类的玩意。

直到他发现了路旁饿的动不了的饥民,同样是野猪的食物时,他才总算摸到了点大灾之后,必有大疫的脉络。

于是,李轩对高洪针对黄巾降卒下的第一个命令,就是循居庸东部荒山无地下水脉带,挖宽度为两箭步,深度为够摞下三人,上面的土野兽还刨不开,长度为平躺着能放下一千人的壕沟。

用于埋尸。

且两千余具战死的黄巾尸首,扔进坑之前,必须身无寸缕。

光条条的来,光条条的去。

因为麻棉等布织物,自然降解的速度太慢,没有人肉腐化的速度快。

一旦在尸体腐化过程中,被野狗、豺、狼、獾、山鼬,野猪等野兽刨开地食尸,就会把附着腐尸上的衣物撕扯拖带出地表。

而那就是传染源,瘟疫。

两军杀伐,若战后不处理好尸体,一旦交战地域位于僻乡村落旁,乡民是没有军队的组织力的,没有能力完成掩埋。

那一个个交战地,便等于一个个瘟疫辐射源,会让周边地带在数十年内,都面临瘟疫的威胁。

因为人更容易传染人。

食肉与食腐的野兽,一旦食人,不过是在食谱中加了个人肉的因子,从此知道人是可以吃的。

这样的野兽很反动,但把人吃了,远远好于将瘟疫传播开。

两千余具黄巾尸体,掩埋之后,要撒石灰,其上松土要用木石锤夯实。

能不被野兽吃了,还是自然腐烂成累累白骨的好。

尘归尘,土归土。

这是对两千余具黄巾尸首的处理方式,挖万人坑,身无寸缕,集体掩埋。

北方军阵亡者不同。

居庸之战前后,北方军伤亡三百出头,除骨折等需三月以上调理的创伤外,大多为无需脱队,与短期即可归队的轻伤员。

其中,手臂脚趾等肢节,眼耳口鼻等器官永久损失的重伤,伤残士卒二十八人,阵亡十七人。

这十七位烈士,同样除战衣,只不过是擦净全身,整理遗容之后,再换全套崭新的北方军军服。

入棺披军旗,与一罐取之战死之地的泥土,一柄北方军战刀,一封写在牍简绢绸之上,由刘备等北盟大头目,与烈士直属长官亲书的彰功感状,一起收敛于棺木之中。

除下的旧战衣有污不除,有血不洗,将会与烈士生前私人物品,军中佩刀,并北方军感状,一同交回烈士家属手中。

收敛烈士的棺木,皆是从居庸城关内的寿枋店中,挑来的最好棺木。多选悬崖之上的百年杉桐,梓樟为材。

这种百年悬崖老木,入水即沉,入土难朽。但与船材一样,要自然阴晾经年,要择木定制。所以,买的起贵棺材的都是很早就预定了。

无一例外,好棺木全是有主之物。

不少边军将官,老人,还会定期来看自己死后的寿枋。

其中三具寿枋原主人愿让,其余皆不愿让。

北方军后勤曹官一概不管,留下双倍定制钱后,强制拉走。

之后,棺木由烈士生前所在伍书名,由北方军随军匠作刻功以彰。

每一个烈士,每一个棺木之上,都是有名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