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壮笑呵呵的随郑文入院,却未朝主屋去,只是站在宽敞的大院内看“咯咯咯”来回踱步的一群鸡。

一大一小两条狗被围在木栅栏圈成的墙角后,一卧一撑着身子,前爪搭在木栏上,“哈哈”的吐着长舌头喘粗气,倒是没吠。

院内主屋阶角的两旁,摆着一溜木架胡凳,墙角放着陶翁,凳上座着一个个上罩白纱的盆,盆里都是发酵的豆子,晒豆豉的。

陶翁里除了咸菜,泡菜就是酒,自家喝的醋多就是用酒勾兑的,白醋。

架子上的扁箩与主屋房前,皆晒的挂的有不少鱼干。

满院摆的挂的都是自家日常吃用的东西,略零散,倒是显得还算富足。

尽管,这就是一个流民的家。

“怎么不让你徒弟进来歇歇?”

郑文见葛壮的徒弟待在院门外车前没动,伸手就招呼,“老弟,进来歇歇,喝口水。”

“让他看车呢。”

葛壮笑着拦了拦郑文,非但没让徒弟进院,自己也没朝主屋去。

自家的被褥家具都爱惜,地都不愿被弄脏。掏粪的人,能不让人忌讳,就不让人忌讳的好。

“凯呢?”葛壮左右没见着老大的儿子,随口问了句。

“在后面捆猪呢。”

答话的是五十许的郑成,与家老三郑智一起从屋里迎了出来,一路龙行虎步,身体硬朗。

没等葛壮说起来意,郑成倒是先开口了:“猪粪收少了,你来问问咋回事?”

“对,问问咋回事。”葛壮眼角挤出几道深深的纹路,冲郑成憨厚的笑了起来。

郑成一家也都是老实人,三个儿子以文武智排序,那是讨个口彩,实际都是老实本分的青州农户。

就是太老实了,世道一乱,兵匪四起,老实人就活不下去了,一家十口举家逃荒。

郑成老妻脑瘫,未弃,同携北上,另有一小。

小门小户不讲究什么嫡妻,媵,妾,当上差的房里丫鬟那套,就是平妻,家三子皆唤二娘。

老大郑文与老二郑武皆婚配,三子郑智家穷未娶。老大有一女一子,老二有一女。

十口人未分家,在青州老家就住一起,一路逃荒未死一人。

一家人初抵燕歌,从一户之主的郑成,到三个儿子大孙子郑凯,五个男人全在窑口堆场搬砖。

家里二娘与俩儿媳妇,除了照顾家里几个壮劳力,包括老大家的大女儿在内,也是搬砖。

只有老二家的闺女,赶上燕歌强制义务教育,被小学抓走了。

郑成想不通女娃为啥要读书,跑去小学要孙女,还被东口营的里保,捆树上打了一顿。

东口营的里保也想不通,他家闺女也被小学抓走了,他就是发发牢骚,结果因为是“官”,罪加一等。燕歌又是军管,被军中来人集合全里,当着数百人的面,裤子一扒朝竖起的车上一绑,就是一顿狠打。

里保都让打哭了,火气正旺呢,一见还有想不通的?集合全里,当着数百人的面,把郑成捆树上就打。

女娃为啥要上学还是不知道,但即便是东营流民聚集区,也已经没人敢阻止小学抓自家孩子了。

郑成是老实人,不仇视义务教育,不仇视小学,但他仇视里保。感觉妈的明明能好好讲理的事,偏偏不跟他讲理,欺负他新来的啥也不懂,上来就闷头打他一顿,太丢人。

这就是为何郑家明明已经能在燕歌入籍了,偏不入,就是因为负责录籍的里保郑成一见就火大,就不想受仇人管。

可他偏又不想搬离东营,毕竟自家砖房是一家子人辛辛苦苦建起来的,日子眼看越过越好,证明这块地是郑家的福地,他不舍得搬。

郑成就是个认死理,执拗却又坦荡的老实人,所以不等葛壮问起,就主动说起了粪少的缘由:“河道口的步三儿,来咱东口营收粪,说是愿意把粪让他收,他就托人帮我们市价弄六十辆架子车。”

说着,又道,“这不是我一家的事,一群窑口的弟兄等车用,我们家吃的是窑口的饭,养几口猪是多个进项,粪不粪的没你们抢着收,我更不在乎了。”

“那我徒弟每天咋还能收上三十来斤?”葛壮略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