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迟年突然刹车,气得一拳头打在方向盘上,车子发出一声刺耳的鸣叫。

半晌他又突然抬头,“那么,我们现在就去见吕锦城!”

“少爷!”司成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你这么只身前去太危险!”

“你给我闭嘴,我现在心情很不好。再说,他们要动手的话,那天晚上就是最好的时机,也用不着等现在了。”

贺迟年根本不听劝说,让司成的心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他这么急着见吕锦城,目的很明显,就是想确定于时苒的生死!

吕锦城靠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地居然睡着了。

梦里,他变得很小很矮,为了够放在桌子边上的半个面包而努力地踮起脚。

可就算这样,他还是够不着。

肚子却越来越饿,饿得整个胃都在抽筋。

“你饿了是不是?”一个女孩放大的脸出现在眼前,横眉立目的样子,看上去刻薄又凶狠。

他点头,承认自己的饥饿,承认自己对那半块面包的渴望。

“想吃饭,可以,跪下给我磕头。你给我磕两个头,我就给你面包。”女孩拿起半块面包在他眼前晃了晃,面包的香气引得他吞了口唾沫。

她个子比他高,长得比他壮,穿得比他好。有长长的指甲,涂着红艳艳的指甲油,仿佛随时会变成血滴落下来。而那个女孩,也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

他站在原地没动,目光依然跟着女孩手中的面包转动。

女孩有些不耐烦,一脚踢在他小腿上,“小野种,跟你说话呢,听不懂吗!”

他被一脚踢翻,摔在地上。

也许是太小,他不知道什么叫尊严,只知道最本能的饥饿。即使对于野种这个称呼,他也没有太多的感觉。

屈从于本能,是幼小的他无意识的选择。

他磕头,对着那个也许他该叫姐姐的女孩。

得到了半块面包,解决掉忍耐了两天的饥饿,他变得满足。他的笑容换来女孩的两个耳光,“小野种没出息,给你点儿面包就这么开心。干脆以后,你和黑黑一起吃东西吧。你也改名叫黑黑好了!”

黑黑是条狗,很名贵的品种,好像叫什么德国黑背。

他趁家人不在的时候,把黑黑给掐死了。这样,它就没法和自己抢食物。

但黑黑的死,是他恶梦的开始……所以,从那个时候起,他开始讨厌狗,每次看见狗,都有种想把它们送上西天的冲动。

梦变得越来越混乱,很多的人,很多的脸,很多指责谩骂,他在一天天长大,他经历的生活却一日比一日更悲惨,由最初被人骂野种到最后真的变成野种,到沦为乞丐……。

叮咚,叮咚……

门铃声终于打断他的梦境,醒过来才发现,做了那么多的梦,时间过去的却很短,连头发都还没干。

抬头,楼上楚亦没动静,大概已经睡了。

“意外之客。”看见门外的来客,吕锦城立刻把人让了进来。

“我要见于时苒”这是贺迟年说的第一句话。

司成在后面气得想拍自己脑门,对吕锦城这种人,这么开门见山地说出自己的来意,不是故意给人机会刁难么。

哪知吕锦城居然微微一笑,“顾少爷何必故意把话说的这么鲁莽,你不就是想确定于小姐的死活么,不用这么着急,进来坐坐,我们边喝边聊。说起来,你和我们老大,当年也是有真交情的。我说什么也不能怠慢了你,对不对?”

司成傻眼,他以为贺迟年是为于时苒担心的不会动脑子了,才说了那么没礼貌的话,原来,这一句话里都藏着心机。竟然是自己脑子秀逗了,没领会到领导的真正目的。

关心则乱,还真是这道理。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安安静静地听贺迟年和吕锦城打机锋。

说起来,这两个人都不怎么多话,可坐在一起,话居然就多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听着都很客气,可每一句话都恨不得把对方扎出血来,锋利得可以。

“吕先生还有心情在这儿清闲,看来,任以秦的状况挺不错。”

“你可以这么认为。”吕锦城滴水不漏,为贺迟年倒茶的手都没抖一下。

“我就说,是谁这个时候扰人清梦,原来是顾少爷来了啊。诶,锦成,我说你怎么这么不够意思,顾少爷这样的大贵客来了,你居然都不叫我。”

楚亦打着呵欠光着脚下楼,直接走到桌边坐下,拿了只杯子,伸到吕锦城面前,“我也来一杯。”

吕锦城眼皮子一挑,“某人是想彻夜不眠么?”

楚亦呵欠连天,“眠不眠又什么关系,实在睡不着打手枪其实也挺享受。”

噗……

司成喝到嘴里的茶喷了出来,他这个人,心思细腻作风严谨,说话也从来不苟言笑。

这种粗俗的话,听在耳朵里,实在呛得他难受。

而且,楚亦也是名气不小的人,平时说话一来二往很有谱,这会子却随意到口无遮拦,让他实在吃不消。

吕锦城是名符其实的洁癖,被人这么喷了,眉头拧着看像桌子上那套价值不菲的茶具。

贺迟年倒是面不改色,“打手枪伤身,倒不如真正走出去溜溜鸟儿。”

司成再喷,暗自思忖着,也许是自己的思想真的变得越发不纯洁了,居然听出了别的味道。

楚亦撑着下巴叹息,眼睛也盯着桌子上的茶具,心里想的却是吕锦城这厮又要暴殄天物,这好好的茶具,估计又要报废了……

吕锦城不动声色,“你们不用在意,楚亦他夜游症……”

贺迟年立刻道,“于时苒情况怎么样?当不成*,还是朋友,我想,我应该知道她的情况。”

“这个,你得问吕医生。”

楚亦嘴快,还没等吕锦城开口就回答了。

吕锦城倒也没责备的意思,“劝你还是别喝茶,早些睡,明早你要出远门,我可不想给你当闹钟。”

楚亦起身,神色不太爽,什么都没说回房休息了。

贺迟年已经从楚亦的话中得到想要的信息,自然也不再久留,起身告辞。

得知于时苒没死,他的心总算归位。其实,早在他来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自己此来已经把自己的弱点暴露出来。

于时苒,终究让他再也割舍不下,不管自己用多么完美的理由来充当借口,在意了,终究是在意了……

这是于时苒第一次走进吕锦城的住所。

和她想象的不同,吕锦城的住处并不奢华。那是一座位于市东郊的小高层。

他住在五楼,视野开阔,采光极好。

而这个小区的环境更是没得挑。

她不知道吕锦城为什么要请自己到他家来,但是,直觉告诉她,她不能拒绝。事实上,她也确实没想过要拒绝,因为心里很清楚,是账总是要清算的。

敲响门之后,吕锦城很快就开了门。房间收拾得很干净,整个客厅除了必备的家具和家电没有多余的坠饰,唯一让人意外的,大概就是摆在窗边的钢琴。

她从没想过,吕锦城这种男人除了会杀人会医人之外,居然还会这种风雅的东西。

用多才多艺来形容他真是一点儿也不错。

“请坐。”

他很客气地给她倒了茶,然后坐在她对面,目光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后,推了推眼镜,微微一笑,“你的伤势,比我想象中好得快。”

于时苒抿着嘴,她对吕锦城的印象说不上好还是坏,这个时候,只希望他开门见山,任何多余的交谈对于他们来讲,都是虚与委蛇。

“吕先生有什么话,请直奔主题。”

吕锦城挑了挑眉毛,“原来,你是这么干脆爽利的人,以前真的没看出来。”

“我也没看出原来吕先生是这么好心肠,好脾气的人。”

吕锦城微微挑眉,“此话怎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