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珊软言安慰了尤二姐几句,便打发丫头婆子送她回房了。

因心情不好,也没有什么精神弄些其他,故而假推早上起得太早,这会子犯了困倦,在伺候着自己的小桃和胡嬷嬷的精心服侍下,躺倒在了床上。

她一面闭上眼睛假寐,一面却忍不住习惯性地东想西想起来。

小桃和胡嬷嬷想是见她呼吸均匀,不疑有他,帮她掖好了被角,就轻轻退出了门去,在外套间伺候着去了。

姚珊暗暗叹了口气,轻轻翻了个身,脸朝里睁开了眼睛,盯住床头刺绣精美的被褥,继续她的神游。

来到这世界已经五年,她似乎已经渐渐习惯了自己现在这种古代小户姑娘的生活。目前她们家的姑娘普遍是每人一个丫头外加一个婆子的配置,富裕程度大约比起那些大宦之家的名门闺秀来说还差得远,但是比她刚刚降生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总算是好多了。

孤女寡母的生活有多悲惨,那个时候身体尚在襁褓中的姚珊可是比谁都深有体会。她眼睁睁看着那个时候还很年轻的母亲余氏日益以泪洗面,一天天过着婆家不待见,娘家不理会的日子,真是怎一个惨字可以了得。

她无数次地担心柔弱的老娘被生活的艰辛给压垮,偏偏自己只不过是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姐姐二姐儿也才是个三四岁的小娃娃,不添乱已经很不错了,指望着为老娘分分忧,是不可能的了。

往事不堪回首,直到两年前她们两姐妹随着母亲余氏改嫁到尤家之后,总算才结束了那愈发贫困和憋屈的岁月,生活水平显见着提高了不止一个水平。虽然说母亲是做尤老爷的填房,嫁过来的时候尤大姐儿都已经及笄,这样的新家庭自然不能算是个极好的,但是余氏的适应能力总归还是不错,作为继室和继母来说,也算是差强人意。

继姐尤大姐儿当时已经十七岁,早已经是个大姑娘,因为母亲早逝,帮着父亲在内维持,虽不小心略微错过了些嫁期,但却也因此而早已练就成了一个淡定腹黑的内宅管理高手。这位大姐对新任的继母和两个继妹略做试探之后,便就丢过了手,不再理会——人家根本看不上她们这种段位的,斗都不想斗。

亲姐姐尤二姐儿素来是个和软的性子,年纪也小,自然也没有闹出什么风波。

姚珊当时就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奶娃娃,更是没有啥闹腾的理由。

尤老爷就更没有啥说的了。这位继父说起来还算是当世少有的紧跟时代潮流的时尚人士。在这个连皇帝陛下都推崇道家的时代,人家尤老爷竟然是个精通药理的居士。他之前的时候一直躲在这京郊宅子里潜心修道,谁知道自娶了余氏之后,竟忽然走了官运,因为几颗丹药得了上头的赏识,现今已是个六品的道录司演法了。

尤老爷一生酷爱钻研神仙之道,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加上姿仪不俗,倒是很有些仙风道骨的意思。又难得地随心随性,颇有竹林七贤之风。原配亡故之后,潇洒了十几年,临老再入红尘,对待这位带来了“福禄”、特别是还风华正茂、貌美如花的继室余氏自是不必说的敬爱有加,就是对姚珊和二姐儿两个“拖油瓶”也是视同己出地疼爱。

特别是当时身体年龄仅三岁的姚珊,更是因为“冰雪可爱、灵慧异常”这等异常主观的理由获得了继父尤老爷的万千宠爱。大约是因为药炼多了,想换个人练练手,玩玩儿养成,也可能是因为原来只有一个安静懂事的女儿,没有让人操心不已的儿子,所以性格多少有些大大咧咧的姚珊,就这么着给率性不羁的尤老爷当成了儿子教养。

这么个家庭环境之下,姚珊也就顺水推舟地对自己放任自流,丝毫不想勉强自己严格按照古代大家闺秀的套路成长。如此一来,她便同她的两个姐姐愈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么一种差异,倒反而歪打正着地把重新组合后的这个大家庭搞得日益融洽了起来。

姚珊每日里便愈发地如鱼得水,有的时候,几乎已经忘记了自己是穿越者这件事。

直到那一天,尤老爷兴冲冲地回府,说起他新认识的道友——贾敬贾老爷。这位老爷是丙辰科进士,又顶着“宁国公之后”、京营节度使、世袭一等神威将军这些光闪闪的头衔,虽然听起来名头很大,却也是个炼丹药的发烧友。两人自去岁在她家附近的玄真观偶然结识之后,便一见如故,在丹药的炼制、道法的修为等方面都相谈甚欢。

甚欢之后,就也开始更多地闲聊些私人话题。

于是,贾敬那位死了老婆的儿子和尤老爷云英未嫁的长女尤大姐儿的婚事,就这么着在两位老爹一次共同的炼丹之后的友好谈话里,给定了下来。

作为填房,姚珊的老娘余氏也不太好干涉继女的婚事,何况这又是尤老爷亲自定下来的,就更不好多言。加上余氏素来是没有什么远见的,只听说那贾府有泼天的富贵,未来的姑爷又是府上的长孙,虽然是求取继室,但嫁过去就是长孙媳妇,大姐儿去了自然就可以管家的,怎么算都是个合算,故而她也就没有提什么反对意见。

大姐儿到底是个姑娘,也不好对自己的婚姻发表什么看法。

倒是姚珊在听说了这件事儿后反应略大了些,竟然私自去找尤老爷表示反对。

破天荒地惹毛了老爷子,导致两父女不欢而散之后,姚珊倒也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