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个画面瞬间,姚珊觉得脑子有些空白。都有些开始在想着这位七公主是不是疯了的时候,却见那九公主径直冲了上去,哭着抱住了她,呜咽着道:“七姐姐,如何又这么作践自己的身子?你还如今病着呢,若是有个好歹,可怎么是好?”

七公主浑身已经湿透了,整个人都在颤抖,却仍是一把推开了九公主,冷笑着道:“九妹妹你不必管我,都这个时候了,左右我死不死,都没有甚么要紧了。或者倒是死了还干净,你还拦着我做甚么。”

她身子已经是很弱了,加上又受了凉,愈发显得十分虚弱,虽然看着是很努力地想要推开九公主,但是竟然很是力不从心了。她这里推拒得厉害,那九公主却抱得她愈发死紧,哭得也愈发厉害了。七公主挣脱不开,愈发悲从中来,索性也不管满身狼藉,转身抱住了她妹子哭了起来。

两个小姑娘就那样旁若无人地抱头痛哭,弄的姚珊简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愣怔了片刻之后,方才反应过来,现下太阳已经落了山,这夜风还是挺凉的,若是等下这两个金枝玉叶再受凉了那可就真的杯具了。

她想到这个,便也来不及先纠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了,当即吩咐旁边伺候的那两个宫女去拿一条大毯子来,自己亲自上前将两个人一道儿裹了,好说歹说地,预备先把人请回了屋子里再说。

可惜事实证明,这些金枝玉叶们饶是平日里看着再是端庄大方,规矩好得一塌糊涂,但若是一旦任性起来,却就不是一般的难搞了。姚珊跟着小桃还有现场仅剩下的那两位显然是这两位公主心腹的小侍女一起合力,折腾了半天,才总算把人弄回了屋子里。那两个闹腾了半天总算是已经快没有什么力气坐稳了不说,她们四个也早就筋疲力尽了。

然则事情还没有完,这两位公主那种浑身湿透的状态,是肯定不能就这么放置着不管的了。看她们几个侍女都是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家的主子,一副大眼瞪小眼的样子,姚珊只好开口,有些“越俎代庖”地吩咐了她们去弄两个大浴桶的热水来,又叫她们去弄了点儿姜汤之类的东西,连小桃都没留都打发走了。转头看看那两位还维持着抱头流泪的状态,她这才想着只有自己动手,先给她们把湿透的衣服脱了再说。

未料到,她才一碰到她们,两个人便就哭了起来,虽然声音不大,但也把姚珊下了个够呛——公主们不要这样啊,我又没有要把你们怎么样,哭得这么惨,是要弄死我么?你们屋子里头是没人了,可外头不远处却围满了都是宫里的人啊,等会儿闹腾起来,倒霉的肯定就是我这个外人了。姐姐我还没有活够,求放过。

这“贪生怕死”的信号一强烈,姚珊几乎条件反射般地把手收了回来,未料到还没等到她挪动半分,她的手就被人抓住了。

姚珊慌忙低头看去,见到抓住她的照旧是年纪小些的九公主。只见她的那一双大眼睛,被红红的眼圈儿和泪水一衬托,便愈发显得楚楚可怜了。姚珊见她如此,知道果然是有事儿要同自己说,心中暗暗叫苦,却也不敢使劲儿挣脱,只得苦着脸道:“七公主、九公主,您们这到底是怎么一出儿?请切莫再哭了,再这么哭下去,下官实在是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七公主疯狂了好一阵儿,这会子想来是多少恢复了些理智,看着九公主和姚珊这样,便开口道:“九妹妹,你放了尤姗罢,她什么都不知道,叫她来了又有何用?左右,他们也不会真叫我去死的。”

姚珊听得云里雾里的,但也知道,这事儿想来并不是真的身体有“病”那么简单了。就算是有病,也多半是“心病”了。可是,她这点子水平,连治疗身病都悬,又怎么能治得了心病呢?寻常人也就罢了。这位可是皇家的公主,金枝玉叶的,她的心病,那就愈发地高深莫测,不能随便窥探了。

到了这个时候,姚珊已经猜出了九公主想法子把她弄进来的用意了。无非也是想着明着找她给七公主看看身上的病,实则要她帮着看看心里的病了。只是,承蒙公主们厚爱,下官才疏学浅、身份卑微,实在是做不到啊。

好在,七公主是个有分寸,也并没有要把姚珊卷进来的意思。看着她这样,姚珊心中倒很是有些不落忍,但是她也实在是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继续做点儿事情,尽量让她等会子不会因为受凉而感染上风寒了。

不过九公主当然不会就这么放过她,立刻一面将姚珊抓得更紧,一面加了一句道:“七姐姐,您不知道,这位尤家的姗姐姐,可不是寻常的那些普通女子。她的那些光辉事迹,可是连父皇和老佛爷都称赞了的,俱都是寻常女子不敢去做、也是没本事做的到的。我寻思着,她看着就很是稳妥,便是不能让姐姐得偿所愿,也能跟着商量个一二。更何况,她还跟小美认识,又是会医术的。不论如何,总比姐姐一个人在宫里头闷着,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的好。”

姚珊听得她这么说,愈发觉得头都要大了。那七公主听了这话,却是若有所思,刚刚要开口说话,外头却传来一阵脚步声,却是此前派出去的侍女们回来了。

姚珊看着她们指挥着几个粗壮宫女抬了两个大浴桶进来,里头居然还有她方才随口吩咐要加进去的药材,还在感叹不愧是皇宫,这效率真是高啥的。不过等到接下来,听见七公主轻飘飘的一句:“都下去罢,留着尤姗伺候就是了”,她简直就觉得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不过这也不能帮着她逃脱莫名其妙地成为了服侍两位公主沐浴之人的“荣幸”。很快地,她就乖乖地脱去了外衫,仅着中衣,开始上岗。跪坐着轮番为两个小姑娘的浴桶里浇热水、试水温啥的,简直不要太惬意。最苦逼的是,还要兼职做“知心姐姐”,也是醉了。

不过,正所谓有付出就有回报,不管男人还是女人,只要在一起洗澡之后,这友谊增进的总是特别快的。等到姚珊不知道第几次给两个小姑娘的浴桶里头又浇上了一瓢热水之后,七公主终于开了口,说了一句:“听说你有个义姐今年小选进了我四哥府里?”

姚珊手一抖,明白了她问的是什么之后,一时间心情愈发地复杂了。先前她还没反应过来,以为方才那个插曲儿就这么过了。毕竟从那浴桶来了之后,不但是七公主、便是连一直说个不停的九公主,都沉默了下来,好似方才什么话都没有说过一样。谁料到,人家只是在寻找最佳的时机,比如,现在。七公主这句看似平淡无奇的话一问,果然恰好将她打了个措手不及。

她居然知道宝钗是自己的义姐,还是参加了今年的小选,进了四皇子的府邸。也即是说,凭着着一句话看,她对自己,当真是已经知根知底了。不过,若不是有什么重大的秘密要说,她也犯不着对自己如此费心——所谓的参赞才人,说好听了是个女官,其实不过是个陪读的高级丫头罢了,哪里值当万金之躯的公主主子们费心查探呢。

她心中警铃大作,然则看着七公主看着自己的眼神儿,她便愈发觉得这事儿真是想躲都躲不了了,只得硬着头皮应道:“七公主说的,可是薛家的宝钗姑娘?”

七公主淡然地点了点头,状似漫不经心地道:“听说昨儿侍寝了,我四哥还挺喜欢她的。今儿才来了宫里给我母妃磕了头。”

姚珊愈发觉得后背发凉,她怎么就忘记了,这位七公主,是那位四皇子的嫡亲妹子。他们兄妹都同是德妃所出的,彼此这里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哪里有不清楚的。不过,就算宝钗昨儿上了四爷的床,那跟她这个义妹有啥关系?莫非是他们那边儿出事儿了?她心念才一转,就听见七公主道:“既然是这么着,大家也不是外人了,我便将这事儿跟你说一说,也是不妨事儿的了。左右,覆巢之下无完卵,那边儿出了事儿,你义姐也不能幸免的。”

姚珊一听,脸色就不由得一变,也顾不得其他了,立刻跪下来道:“谢七公主提点。”

她这一跪,那七公主倒是笑了。一面极其优雅地拿过她举在头顶的汗巾,一面笑着道:“哟,这就跪上了?看来九儿你方才说得倒真是不错,这尤姗她,果然是个聪明人。”

九公主也笑道:“七姐姐又取笑我呢,还不是姐姐慧眼识人,我不过就跟着传个话儿罢了。”

她说完,便唤了她的丫头进来,服侍了她穿好了衣裳,竟盈盈告退了。屋里头很快就只剩下了跪在地上的姚珊,和还在浴桶中的七公主。

姚珊垂着头,想着这位公主单独留了自己下来,也不知道是要说什么秘密的话儿,竟似连她自己的妹妹也不能在场的。一念未了,她的下巴已经被抬了起来,有些错愕的表情正正撞进七公主的眼中,竟似在里头看到了一丝惋惜。

跟着她便听见这位素来以端庄温婉著称的七公主,对着她柔声道:“要变天了,你那里可有让人立毙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