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征时间〇二年一月十一日,人类远征舰队的特种部队“鬼子军”开始对尼布楚发起渗透,主要任务是侦察情报,兼做刺探破坏。我混杂在其中,立即体现出了当年南国院招收我这种人的英明之处:身材不突出挺拔,也不矮小可笑,更没任何醒目表征,套上紧身的G式制服,戴上G式眼镜和面具,胳膊上再套上虹翔给我搞的假ID卡,完全没人认得出我来。如果认出来就大事不好了:一级上将不畏生死亲赴险地,是一个可以给宣传部门大吹特擂的好题材,在军事和政治上却是败笔中的败笔,极易受到别人的质疑非难。不论对我持恶意的诸君,哪怕是雷隆多阵营内的诸位,也只有虹翔一人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接受这个现实。

登陆的第一任务是破坏当日与共工要塞对射的要塞炮。这个计划事先演练过多次,但整个鬼子军中恐怕只有我和陈琪二人了解具体内容。

在我们落地之前半个小时,两架临时加装了隐形模块的轰炸机飞到了降落地上空,向下投放了一枚中子弹和一枚油汽弹。造成破坏最大的不是那枚小型核武器,而是油汽弹。尼布楚的自然条件与地球相当类似,空气中氧气成分甚至更高。在这种环境下,油汽弹获得了更大的杀伤力。那尊巨炮本来隐藏在重山峻林中,相当难以接近,但这枚油汽弹瞬间便消灭了十五公里方圆内的所有树木和地表生物,那个军事基地顿时毫无遮挡地暴露在了我们的面前。

我们登陆时,立即从便携式盖革计数器上获知了强烈的放射。G式作战服能够阻挡辐射,我当年曾穿着它近距离投放核弹并在废墟上观光了片刻也没有受到任何灼伤。但这种鸟事涉及的方面极多,再加上这种短训班训练出来的“G式特种兵”没一个拿到了辐射性武器操作证书,真要扯开了去,不说GDI内部的扯皮烂帐,甚至人权组织都会参进来惹麻烦,因此奥维马斯决定将此事保密运作,我当时也没有什么意见。但如今亲自站在这个给油汽弹和中子弹烧烤得发烫的土地上,听见盖革计数器格格达达地响个不停时,想法竟然与坐在办公室里大不一样,心里竟止不住地发虚。

“兄弟,你是哪里的?”我身边的三中队队长忽然开口问我。

“雷隆多。”我一时不查,随口答了出来。

“哦?我也是雷隆多的,第一机械化师抽出来的。在哪里见过你没有?听声音可不太熟。”

“中队长,现在不是谈论这些的时候吧?”

“嘿,也不知陈大队长会等到什么时候,聊几句也好嘛!”

怎么会遇到这样罗嗦的一个中队长?我稍稍有点头疼,产生了往后撤一撤的想法。可陈琪此时却下达了作战指令:“三中队,火力掩护,重点压制三一一号火力点。估计他们不会有太强的抵抗,其余中队列纵队跟我前进!”

完全是压倒性的突袭。三一一火力点是一个颇为强大的防御阵地,建设在极度易守难攻的半山凹进点,然而已经给这两次轰炸的余波炸得奄奄一息了,反隐形设备完全损毁。陈琪带着一百五十人的部队全数摸了过去,那几个奄奄一息的龙骨兵还在近似徒劳地维修着阵地,全然不知自己已被里外三层包了饺子。三中队的中队长见状,顿时为自己落在大部队后面感到了极度不爽,向陈琪请示:“是否让我们打一发导弹试试看?”

陈琪没有理会他,径直带兵继续前进了。过了一分钟,跟在后面的二中队中队长路过时顺手拿一支马枪顶在那三个龙骨兵的脑门上,三枪射去,创下了人类对费里亚作战以来最不对称作战比分的记录。

三中队的留在原地,一时有些无所适从。火力支援完全没必要了,可陈琪又没下令跟上,那我们跑到尼布楚上来——起码在这次作战中究竟是干什么的?足足等了半个小时,终于看到一二中队的人陆续从山中的巨炮基地里退了出来。待他们返回出发点时,山中忽然传来了剧烈的爆炸。因为爆炸的闪光过于强烈,G式眼镜自动转为了光学封闭状态,随即热浪席卷而来,在陈琪的喝令下,全军卧倒在地。

两分钟后,我才慢慢地抬起头来。G式眼镜正在努力地判断究竟该采取何种工作模式,我的视野在强滤光的黑暗世界和电子EVF显示的粗糙世界中来回切换了十几个来回,几乎切得我晕过去。那座山已经被炸劈掉了,一支数公里长的巨炮末端扭曲折断着垂在山腰上,如同一头刚刚被猎杀的猛犸象的长牙。这种壮观景象,实在不能不让人惊呼赞叹。

我正看得心旷神怡,见左侧远处一人站了起来,举起了一个相机拍摄了起来,从身高和体形来看,定系罗扬无疑——他还真算敬业,虽然品格不高,却远比当年我曾暴扁过的那个只知拍漏光照的死胖子有出息多了。欣赏了罗扬几眼,我转头向右,却吓了一跳:陈琪正站在二十米外,眼光向我这边瞥了一下,但又立即转向了大山。她又看了一会,下令道:“全体休息,中队长来跟我开会。”

第一次作战便这样轻易地完成并胜利了,我们这样一个二百人的特种分队,如此摧枯拉朽地毁灭了几乎轰掉共工要塞的费里亚巨炮,真是让人想象不到。本来并不很熟的鬼子军队员们开始以熟悉的群落扎堆聊开了天,然后各个群落间开始零零星星地发生了联络和庆功。我生怕给他们拉去吹牛会暴露身份,于是自告奋勇地端起枪到一边的山坡上去站岗放哨。看着下面欢庆成一团的鬼子军,忽然开始胡思乱想。一会想“不知这些鸟人知道一级上将给他们站岗放哨是什么感想?”,一会又想“费里亚此时如果空降一个金甲战车下来……”

这种胡乱的念头,大概印证了我自己心中都激动不已的现况吧。这种一边倒的作战,实在容易让人意淫起来。胡思乱想了不知多久,忽然耳机里传来陈琪的呼喝:

“三号位的哨兵,九点方向一千八百米处重点搜索,搜不到就用反器材枪射击!”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是在叫我,好久没听到人以绝对领导的口气对我大呼小叫了,真是怀念啊!然而我开动光学跟踪仪变焦到最大范围,加上热成像仪也分辨不出目标。这片大地才给油汽弹轰炸过,又发生了巨炮的爆炸,热像杂乱不堪。正在努力时,陈琪把具体的坐标传到我眼镜中的EVF屏幕上了,我不假思索地把参数传到武器上,用最快速度装好了反器材加装件,一枪射去,那个位置忽然爆发出了强烈的蓝色炫芒,无数金色碎片冲天而起,当真是一只金甲战车!在这种距离,如果让它先跳出来开火,那一炮就能把已经显形并扎堆聊天的鬼子军干掉一多半!

“没问题了,都下来吧,已经没有敌人了。”陈琪淡淡地说。

相对她此时的平淡,接下来她对全体鬼子军队员的训话简直是狂风暴雨。如果不是她口出非难,我都没想到这些人已经犯了上百条致命的错误。例如显形、扎堆聊天……这些都被陈琪讥刺为“刚入伍的农村新兵蛋子才会犯的错误”。可鬼子军中大多数都是颇有军龄的老兵和干部,给她如此训斥,多数都有些忿忿不平。一中队的中队长大胖便率先发难:

“陈大队,聚集聊天这种事我们是有过错,那也是在传统军队中带来的坏习惯,值得检讨,可你别老抠字眼啊,什么弱智农村的?农村人就不是人啊?!再说了,我们的G式装备都是赶制出来的,毛病多得很。你知道我们G式作战服的电能储备才多少?二十二分钟!严重缩水版本!”

陈琪不言语了,走到大胖身边检查了一下,又招来另外一个兵检查了一下,终于抬头问:“谁负责检验的?”

“检验合格证书是奥维马斯上将签署的。”罗扬回答道:“至于规格,是你同意了的。”

“该死,太忙了,没注意到。”陈琪低声发了句牢骚,立即又振作了起来,说:“问题不大。重新分队,分头执行任务。”

“重新分队?”下面传来了一阵低低的牢骚声。

“不要老想着跟熟悉的人在一起,我们是在执行任务,可不是什么尼布楚半月游旅行团。”陈琪说:“还有任务等着我们去执行,名单已经拟好了,一个小时内整队分头进发!”

重新整队进行得乱哄哄的。干部出身的行动迟缓,牢骚满腹,老兵出身的行动要利索些,但却不太服气,不住地口出怨言。我所幸与那个唠叨的三中队分开了,却给分到了一中队里。雷隆多干部团原本全部在那里,我暴露身份的危险不小。幸而这样一重分,干部团也整个给拆散了,留在一中队的只有大胖、真宫寺司和松田静。全中队有五十八人,我并不起眼。往个偏僻的角落一躲,休息了一会,听到陈琪训话:

“任务并未完全完成。根据我们在费里亚要塞中得到的情报,他们在赤道线上还有八座巨炮要塞。当日共工要塞攻击尼布楚的时机可真是巧,如果早十个小时攻击,也许就会遭到它们的同时围攻了。我们现在已经毁灭了一座,准确的说,是给这座已经给共工要塞打成重伤的要塞了最后一击。这次的成功值得欣喜,但不值得骄傲。“

她略停了一下,接着说:“在任务时间内应继续前进,一面搜集情报,一面尽量打击敌人的军事实力,伺机攻击其余的赤道要塞。好了,现在三个中队分头前进,一中队随我,其他两个按计划行事。十四天后在脱离点集结,明白了没有?”

鬼子军首次表现出了全体一致的精神面貌,齐声喝道:“明白!”

三路人马迅速分道扬镳,走上了各自的行动路线。我们行军了一整夜,直到天亮时才停下来修整。陈琪马不停蹄地出去侦察了一圈,过了四个小时才回来,把躲在树林里睡觉的人全部叫醒,说:“南方二十公里处有一所费里亚兵营,准备前去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