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闭目思索了一下,头也不回地说:“时间不早了吧?”

风萝的声音后面传来:“快到中午十二点了。外面正热闹,将军却为何孤坐于此?”

“别吊文啦,过来坐。”我把长椅的位置让开了些,又说:“既然都到中午了,请我吃饭吧。”

我与风萝间的生意从一开始就是以千万计的,但私下相处时却吝啬得可怜。吝啬这种事也是会传染的,因此风萝对我也不会大方。她嘟嘟囔囔着些“人家这个月的奖金还没发”,到一边的自动贩卖机上给我买了罐八宝粥加根火腿肠,用十块钱就打发了我这等超级要员的生理需求。她自己也买了罐可乐,坐到我身边一口气喝了小半,说:“人可真多,好累好累。”

我抗议道:“你为何不早点出现?我走这段路几乎要了老命。”

风萝说:“你总不能让一位淑女早晨八点就起床来当你的司机吧?”

“每天都要睡到十点半才起床的女人能称得上‘淑女’二字吗?”

风萝瞪了瞪眼,忽然我们都笑了起来,不过怎么听着都透出点假。我三两下吃完了八宝粥,把罐头远远地丢到垃圾筒里,问:“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告诉我一声?”

“跟着你的那些虾兵蟹将回来的,告诉了你会去接吗?”风萝笑了笑,说:“反正你忙得很,所以就不麻烦你了。”

“那就是回来有两个月了。”我对付着答了一句,心里为没什么话题而犯愁。停了一下,忽然一句话脱口而出:“真是遗憾哪,我俩见面时,就没个纯粹休闲可以不谈公事的场合。”

“小小的遗憾吧,也不算什么。此生能与将军阁下相识并建立工作联系,已感到不胜荣幸了呢。”

风萝也在说套话,这种对话我真不想进行下去。我眼神四下乱窜,忽然看到风萝手指上套着的戒指,心里一惊,问:“你结婚了?”

风萝说:“刚回来的事,有两个月了。平凡人家的女子,有几个能象金灵那样无限期地默默忍受、默默等待下去。”

她好像话里有话,但我不会傻到把这些东西刨出来搞得大家都难堪。既然她谈到了金灵,我就随口接过话题:“再温顺的绵羊,也有长出翅膀的一天。只有虹翔那样的蠢货才会相信人家会一直忍受下去。”

“长出翅膀,也落不出你的天罗地网。”风萝轻叹一声:“你准备什么时候才把她带回羊圈去?”

我看了她一眼,忍不住叹道:“你就不能给我留一点小秘密吗?”

风萝微微一笑,说:“这并不是你的个人隐私啊,将军阁下。别忘了我与她也算有几分交情的,不能坐视不管。”

“我还没想好究竟该怎么办。”我如实承认:“霍书湘的人几天前就曾在选举宣传会中发现了她的踪迹,并且跟踪到了她的住处。但下一步如何继续,于公于私,都是两难。”

“你考虑得太多了,现在形势已超出你的想象。”风萝说:“霍书湘违抗了你的命令,他在私自行动。”

我微微一愣,说:“林子大了,总会有些讨厌的东西存在于四周,却不得不去忍受。他干了些什么?”

风萝脸色凝重地说:“他没有向你汇报一件事:内藤康雄的人查到了虹翔的这个痛脚,并且已经派人去绑架金灵了。我甚至觉得,他是故意放纵这个消息传出去的。”

我皱眉道:“他为何要这样做?”

风萝噗嗤一笑:“你这话问得好奇怪,不外是上行下效而已。在时代的乱流中浑水摸鱼,激流勇进,踩着无数人走到时代的前端,你给多少人做了表率,现在还在问别人为什么要这样做?他现在的势力和机会可不见得比你当雷隆多总督时差,甚至更甚。”

“杂碎就是杂碎,丝毫都放任不得。”我轻叹了一句,继续呆坐了半分钟,忽然一跃而起,边整顿衣裳边说:“很感谢你告诉我这个信息,现在我忽然有事情忙,下次请你喝茶。”

“站住!”风萝把我喝定了下来,说:“你该多考虑考虑的。”

“你说过我已经考虑得过多了。”我不由愕然:“现在还该考虑什么?那头小绵羊落到恶狼手中的话,可会遭到悲惨无比的命运。你不才说自己是她的朋友么?”

风萝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抹寂寞的神色,说:“你我这样的人,如果有真的朋友就好了。”

我心里急,但还是按住了焦虑的心情,说:“把话说清楚。”

“我看到了未来,变幻的未来。”风萝说:“未来是由无数潜流汇集而成的大河。时隐时现,难以看清。”

我闷哼了一声,说:“百川汇海,殊途同归。既然影响不到最终的结果,又何必看得那么清楚?”

“大体上来说,百川汇海的说法是对的。然而你此时面临的选择,却完全不同。”

我皮笑肉不笑地抽动了一下嘴角:“就象RPG游戏多重结局时的关键选择点?”

“是的,所以我必须得提醒你慎重考虑。你不象虹翔,不能只扮演一介武夫的角色。有些选择虽然不称本心,但却可以获得最大的收益,为未来减少许多牺牲。”

“不要打哑谜了,你们这些算命的总是这样!”我忽然暴躁起来,虽然发现此句出口之后风萝的脸色颇为不愉,也不管那么多了,几乎是咆哮着说:“那你告诉我什么是最划算最经济的选择,作出这种选择之后又会怎样?”

风萝似乎有些被我的气势压住了,她深深吸了口气,说:“看得最清楚的一条脉络是:金灵遭到极悲惨的命运,虹翔会疯狂地引来天界军报复。内藤寒子必须为这件事负责,她也只有放弃自己梦想再次依附于你的羽翼。之后,第二舰队干涉……”

我听着听着,忽然呵呵大笑了起来,问:“我忽然有句话想问,你是否曾把金灵当朋友?”

“与她相处很愉快,我很希望从小就有她那样一个姐妹。”风萝的神情有些黯然,可又抬起了头:“可走上这条路之后,我就早有那样的觉悟了:对谁都不付出真心。你和我是一样的。”

我摇摇头说:“先不说这个了。既然要以利益最大化为标准,为何当年‘新京之夜’时你不来阻止我临时变卦?”

风萝苦笑了起来,说:“未来不是什么时候都看得清楚的,我们也都没有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