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了城楼正准备回去睡觉,迎面却遇到静唯带着一队士兵轮换下来休息。她满身都是费里亚士兵的蓝绿血液,显然今天斩获不少。熊猫女打得痛快,居然如小姑娘一般炫耀邀功,正跟身边的部下大肆吹嘘她今天“用刀砍死了七个、用枪刺穿了九个,忙碌起来时捡起地上的霰弹枪也不知打死了多少个”。她明明看到我在旁边,身边的士兵都在向我敬礼,却仍然装作没看见我照吹她的牛皮,让我大为不满,哼哼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女人没个女人样子,一天到晚好勇斗狠的也不知有什么可骄傲的!”

一听我说这种话,知道静唯厉害的我俩身边士兵顿时如鸟兽散,顷刻间跑得精光。静唯知道我是说她,忍不住低声顶我一句:“行,人家是没女人模样。大将军这是要回去跟女人中的女人共渡良宵了么?”

“诶……”我沉思了一会,抬眼对她说:“不关你的事。”

静唯闷哼一声,摔手就走,头也不回地阴阳怪气地说:“是不关我的事啊……”

给静唯这一闹,不知怎么心里有些不痛快。回去后吃了点陈琪煮给我的夜宵,也是食之无味,吃完之后立即上床睡觉。此战没有陈琪说话的份,她正无聊得很,不停地给我吹枕头风,企图再拉一支G式部队显显威风立些大功。我听了两句便不耐烦,训斥道:“两军对圆,正是fairplay的时候,你拉些人去胡扔原子弹,有违俺样的美学,想也别想!要什么功劳勋章的可用不着你费神费力,我的大将军印就在抽屉里,自己去写文件发了就是——快给我睡觉!”

迎头碰了一个大钉子,陈琪才不会让我好受。她发起倔脾气时才不管你是不是什么大将军,现在是不是该闹的时候和场合,只不住在我身上动手动脚,揪耳朵捏鼻子的不让我好睡。我实在无心与她战斗,运足功力超脱于五行之外,只求忍者无敌,让她整到手软无趣自动放弃。陈琪整了我个把小时,觉得像是在给尸体整容后终于无趣起来,恨恨地在旁边睡了。可恨她整我时得运足精力抗衡,实际上半点没能睡着。真正睡着了不到半个小时,忽然听到喊杀声大起,我立即一个骨碌坐起来跳下床去,奔出大门问:“出什么事了?!”

卫兵们也回答不上来。好在江旭已风风火火地赶过来了,见面就喊道:“大将军宽心,不是进攻,是敌军在内讧!”

暮色费里亚在总攻中损失惨重,从贵族的损失情况看,几乎已是灭族之灾。然而兵势退得太快,以至于禁卫军根本还没看清楚它们那边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只以为它们贪生怕死。按照阿基斯的吩咐,他们开始挥镰斩向这些狼狈退入大海的溃兵。此时的暮色费里亚部队乱到极致,几乎没有军官控制局面,临近禁卫军的部队在他们的突然翻脸大砍滥杀下损失惨重。在这次总攻中暮色费里亚一共损失陆军不过两百余人,却在乱中给禁卫军砍翻了两千多,可见“内战的效率永远比外战强”是放之古今中外而皆准的不变公理。

暮色费里亚的残余军官们发现禁卫军在自己屁股后面动刀,怒不可遏——即使量产的低级龙骨兵智力再低,也不会给人砍得缺胳膊断腿还能高兴得起来,顿时间群情激愤。然而酋长荒原适才被河童火炮炮正面击中打成了碎片,此时要找出一个能控制大局并与禁卫军交涉的还真不容易。副将荒荫只得硬着头皮挑起担子来,用了全身力气把乱军收拢后,带领随从来到临近禁卫军处高声叫骂:

“混蛋,你们在干什么,连我们都砍!让阿基斯出来说话!”

阿基斯此时才搞清楚似乎刚才不该砍败退得惨烈无比的暮色费里亚部队。然而砍都砍了,人头又退不回去,难道主动承认错误让人家在自己身上砍两刀消气么?于是憋着不出头,由他的几个副将笑骂回去:“你们这些窝囊废,还没挨着敌人边就滚回来了。临阵退缩,不斩你们斩谁?”

“混帐,擦干了眼睛看看!这一仗我们暮色费里亚死了半数以上的贵族啊,你们呢?你们竟然在后面看热闹,不一起出战,让我们的人冤死海滩,竟然还趁火打劫在我们后面动刀!”

禁卫军那边虽然理亏,但嘴上不会投降,反而加倍地讥笑了回来:“谁说我们不支援啊,你们总得给我们些整队时间吧?我们还没整好队你们就败退回来了,这么点时间可来不及啊!”

听到禁卫军中传来的轰笑声,暮色费里亚的军中炸开了窝。人类的眼睛和皮肤在激怒时是充血变红,它们则是变蓝。它们全军上下都被禁卫军的傲慢无礼深深激怒了,在暮色费里亚军所处的海域中映出一片隐隐约约的蓝光,甚至让塞尔摩城堡上的人类观测员一度产生了为此异状预警的想法。

荒荫大声呼喊道:“暮色费里亚族的勇士先哲们,我们能接受这样的侮辱吗?我们为皇族卖命牺牲,它们却这样侮辱我们,你们能忍受吗?”

暮色费里亚全军咆哮,表示万万不能接受这样的对待。荒荫立即大喊道:“勇士们,给我冲啊!杀了阿基斯,我们投黑水费里亚去!”

毫无预谋的混战突然爆发了。

禁卫军原来半包围着暮色费里亚的侧面和后方,在战略和地形上占据着绝对优势。然而它们却有一个致命弱点:人数过少。原本禁卫军人数跟暮色费里亚不相上下,经过一天的恶战之后,暮色费里亚的陆军总数并未有太大的减少,最大的人员损失倒是被禁卫军趁乱砍杀的。此时暮色费里亚约有一万七千人,而禁卫军却在连番恶战后减员到一万,这种情况下仍然保持包围暮色费里亚两面的局面,显然战线过宽,每条边上的人数更少。

暮色费里亚刚开始向禁卫军冲锋时,阿基斯并不以为意——皇族禁卫军的战斗力与号称尼布楚最强的黑水费里亚军不相上下,可比暮色费里亚的那些三流小兵强多了,人少点也不打紧。闹便闹,随便一个突击把带头闹事的首领荒荫杀了便能把哗变消灭在萌芽状态中。这种想法很符合费里亚皇族一贯的傲慢思路,乍听起来也没什么问题,然而阿基斯不到现场骂战,只躲在后面听好戏,却没发现一个恐怖的事实:荒荫本身是个高阶法师,它身边还有四名高阶法师护卫。被大量乱军封堵住冲锋路线的费里亚的常规士兵在法师面前完全是没有还手之力的。

我登上城堡顶部看热闹时,暮色费里亚与禁卫军的战斗已进入了白热化阶段。禁卫军普通士兵的战斗力比暮色费里亚强得多,然而双方都漂浮在海水中,全身无处着力,攻击力削弱了不少,皮却差不多厚。以至于近战肉搏的杀伤效率很低,战线一时根本无法打开。反倒是暮色费里亚残余的法师们对禁卫军脑门上不停轰来的大火球和电网杀伤力更大。此时暮色费里亚人多的优势就体现了出来:不在于它们人多战斗力便强,而是多得禁卫军根本就冲不进来屠杀那些柔弱无比的法师!暮色费里亚的法师们也迅速在战斗中找到了对付禁卫军的办法,它们并不浪费魔力直接攻击对方的要害,消耗魔力极多和施放时间较长的电网等强杀伤法术也施放得极少,只是快速地连续不断向对方队伍中抛去一个个会爆炸的小威力火球。这些小火球的烧灼对龙骨兵实在不算什么,但一炸开来就把它们身上套的救生浮泡烧破了,一个个威猛雄壮的禁卫军士兵便这样心不干情不愿地沉入了大海。它们的确比对面的暮色费里亚军强悍几倍,然而根本没有出手的机会,它们最后能做的就只有在沉下去之前抓紧时间叫喊两句“卑鄙的混帐”、“有种过来硬拼”的话,以体现自己没有白在世上走一遭。

战局很快便向一边倒了下去,禁卫军再不敢向这边进攻,而是玩命地向远离暮色费里亚法师的位置逃去。其中禁卫军也有几个法师出来救场,但这几个可怜的学徒工面对的都是昔日学院中的讲师教授级人物,往往一个低级法术还没发出来便给对面齐齐轰来的十几个大火球瞬间秒杀了。

暮色费里亚的法师们完成了第一阶段攻击后,魔力基本消耗得差不多了,便纷纷开始休息。禁卫军却再没胆子趁此机会发动反击——适才他们跑得太远,现在离暮色费里亚的战阵边缘足足有三、四百米。等游过去时人家大概已经休息得差不多可以发出第二波攻击了,何况自己一打起来便剧烈减员,而暮色费里亚在这次内讧中几乎就没有兵员损失!阿基斯适才把塔奇费里亚得罪得狠了,现在也不敢过去投靠,只得率众转进到后方,试图掌握遥望费里亚大军后重新收拾局面歼灭叛变的暮色费里亚军。至于平叛以后该怎么做,似乎还不用考虑那么多。

禁卫军靠近遥望费里亚军后半天没有声息。掌握不明情况的暮色费里亚军也没有贸然进击,而是就地监视,同时派出使者找到长恨天商谈上岸投降的具体事宜。它们正谈得激烈,忽然浅海里爆发出一阵喧哗声,随即又是激烈的咒骂打斗声。然而在海潮阵阵中实在听不真切,一时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我耐心等待了一会,长恨天兴冲冲地跑到城堡上来向我报告:“大将军,遥望费里亚酋长阿罗瓦得诱杀了联合军统帅阿基斯,首级已经送过来我验过无误了!”

“哦?”我与江旭彼此对视一眼,都奇怪此事竟然进行得如此顺利。江旭连忙说:“事出突然,下面怎么安排,属下马上想出一个方案来。”

“大将军,属下有个提议。”大概是觉得收服了三大外族,底气硬了不少,长恨天对名义上的直属领导江旭有些不放在眼里了,直接向我进言:“阿基斯伏诛后,它手下的禁卫军全部被拿下,大事已定了。现在三族首领都已上滩投降,大将军是否能亲临现场接受它们的投降,并且亲口吩咐它们接受我的指挥节制?费里亚人大多是光明慷慨之辈,只要大将军以诚相待,都会如我一般死心塌地的为大将军效命的!”

“哦哦哦,你想得很深远,收心之术啊。”我似笑非笑地看了它一眼,说:“我答应你的费里亚统领不会丢的,你倒不必那么着急。”

饶是长恨天五大三粗,也止不住脸上蓝了一下,显然给我说中了心事有些羞惭。它倒不遮掩,一挺胸大声说:“反正什么都瞒不了大将军,属下是有点这些私念,不过也是为了大将军收服三族人心,将来能够建立霸业远图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