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日上午的会操演习寒寒完全没有参加,她在忙着筹备从下午一直进行到晚上的盛大party。中午我去视察party现场,与她和巴斯克冰一起坐地吃了个工作盒饭,简单讲述了上午发生的事。寒寒听了后不由苦笑起来,看了看四周忙忙碌碌的人,叹道:“这样说来,我们准备了那么久,不都等于白费了吗?还想进一步融洽关系呢,看来我们与奥维马斯幕府的气氛已经变得开始紧张起来,而且可能会越来越紧张。”

巴斯克冰愤愤然地说:“不就是买了几个铁疙瘩而已,嚣张什么!”

“白费便白费吧,反正事已至此,聚一聚也好。”我摇摇头说:“还真好奇他能靠这五个中队取得怎样的战绩,以至于有这种迫不及待正名树威之举?不管那么多,我们自己玩自己的,当他们不存在好了。”

于是这次不快的谈话就局限于我们寥寥数人得知,欢迎party按时照常举行。我用不着全程参与,去得早了反而会给别人徒增麻烦,就在官邸内一直呆到了晚饭之后才准备动身。陈琪给我整理衣服时,忽然问:“上次参加这么隆重的聚会是什么时候?”

我想了好半天,苦笑了一下说:“新京之夜吧,被你和司徒江海骂了一顿。”

“我也是那时候,之后再没有参加过像样的这类场合了,真想亲自去感受一下呀。”陈琪的话语忽然慢了下来:“跟你说这些,会不会觉得不耐烦?”

我此时心情已从与奥维马斯的不快中恢复过来,想想可以与虹翔和巴斯克冰好好喝一回酒,正是愉快之际,立即回答:“怎么会。想参加那还不简单?一起去就好了。”

“又开玩笑了。”陈琪用力给我抽了一下领带,几乎把我勒得翻白眼:“我知道是非轻重。前些时候你让内藤来跟我说什么?天天在一起,直接对我说就是了。”

我嘿嘿笑了笑说:“我怕不小心说错话又惹恼了你嘛。”

“不必那样小心翼翼,还是跟我过烦了,生怕再出事了?”陈琪故作嗔怒地向我努了努嘴:“就算有时候跟你发发脾气,我也一直在改啊。”

“对,对,我也一直在改。”

“我知道你心里经常笑话我庸俗啦,爱慕虚荣啦一类的,从雷隆多那时候起就是这样。不过你不明白,除了虚荣之外……”

“好了好了,我明白,我明白。”我伸手按在她唇上:“你与我不同。我从小是苦日子过出来的,对那些东西本来就不感兴趣;你是富贵人家的女儿,习惯了那种东西而已。只是现在处于关键时候,只怕多生事端。当时G式部队确属奥维马斯管,你的事,我差霍书湘与奥维马斯那边的军法处联系过,只是那边百般刁难,甚至扯到我无故脱离岗位的事上来大做文章,显然是奥维马斯授意的。在这些小事上与人为难,只能说他太没肚量了。眼下时机转瞬即变,相信我吧,过不了多少时候,我会让你现于世人艳羡的目光围拢当中。”

陈琪笑嘻嘻地说:“哎哟,别说得那么肉麻,我只是想悄悄地在那种场合里转一转感受下气氛罢了,谁想整天让千百双眼睛瞧来瞧去的啊?我现在只是个一心为家的小女人嘛。”

“小陈。”我伸手按住领带,面色凝重地说:“跟我混了这么久,你也开始满口屁话了。堕落啊堕落,按时赴约听话行事那些好的不学,尽学些假打功夫!”

我和奥维马斯差不多同时抵达会场。此时会场内已是人山人海,见我们两巨头陆续进入更是欢声雷动。因为上午的不快接触,我和奥维马斯都没有到对方那里去寒暄一下的打算,各自找了一地happy自己的,好在这也不打扰在场众人的兴致。此时我这边人才云集,只差了巨炮将军(这是东北摄影界对经常举着长焦镜头扫街的羊手掌的爱称)杨沪生,显得热闹非凡。简单聊了几句,我让他们都各自玩自己的去了,只与虹翔立在一处碰杯聊天。

七四年在葫芦岛给虹翔和金灵主持简单婚礼之后,我与他已经有四年多没见了。虽然这个数字因为时间不对称流逝,对他和我来说各不相同,但大致差不到哪里去。他来之后这一两天因为太忙,下来后也没有接触。我抓紧时间责怪了他几句不该擅自脱离岗位去度假,他只是奸笑而已,完全没听进去。没几句聊到家庭生活上,他倒立即神气活现了起来:“黄二,我已经有一子一女了,你得加油啊,不然日后怎么建立皇朝霸业。”

“你们这些人大脑都进了shit吗?一个比一个急着把我往帝制道路上赶。”我双眼白眼一翻,大义凛然道:“本阁可是彻头彻底的坚定的民主主义者。”

虹翔立即对我的装腔作势嗤之以鼻:“算了吧,无论民主主义还是民族主义,对你来说连屁都算不上。相对民主,恐怕你对运行良好的专制还更有好感些。”

我点点头说:“那倒也是,不过谁能将专制运行良好?我,你,寒寒,还是奥维马斯?”

“我是个高尚完美的职业军人,不沾政治。这些具体细节是你们肮脏的政客考虑的问题。”

“呸呸,你竞选议员前后干下的肮脏龌龊事让本阁下辈子也拍马追之不及!”

我俩到了一起就是热闹,迅速找回当年狼狈为奸的感觉,连饮了五杯。正喝得愉快时,忽然听到江旭在大叫:“双儿妹妹,大叔是你的上级,可不要踢坏了耽误军情大事!”

他的叫声虽然不太大,但稍显凄厉,以至于周围的人都稍稍停顿了一下向那边看去。一看到是江旭在抱着小腿跳,前面疾步奔走的又是那传说中的美少女将军虹无双,顿时世界又恢复了喧嚣繁荣,便似他们和他们中发生的这一幕从不存在。我和虹翔却不自觉,只嫌热闹看得少,还找了凳子垫在脚下向那边看。这么看自然是很清楚,缺点是自己也成了主动出头候枪子的傻鸟,因此迅速被虹无双发现。她跺了跺脚,分开人群向我冲了过来,在东倒西歪的众人谴责声中杀过来把我从凳子上揪将下来,抗议道:“大将军,你倒是管管那个混蛋,他老骚扰我!”

这是个老问题了,然而我又管谁去?比起江旭,我倒更想管管无法无天的虹无双。既然管不了后者,我便无心约束能够打击后者嚣张气焰的前者,于是抬头向天,企图用无视的态度打混过去。可是虹无双的粉嫩小手揪着我的领口不放,似乎混不过去,还颇损本幕尊严。对于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孩,还真是头疼!身后的虹翔根本不用指望,于是我双眼东转西转企图抓到一个泰严军宿将把她扯开,不过虹达现在还驻在塞尔摩,显然是不会让我心想事成地出现在面前的。辛巴倒正在左近,不过看到后却是一脸阴笑,显然存了幸灾乐祸之念,不会来拉走这个名义上从属于他的少女将军。正为难时,忽然虹翔伸手在虹无双头顶上摸了摸,笑道:“这不是无双吗?好多年不见,你长这么大了!”

虹翔这厮极阴险。见虹无双气势汹汹地奔来找我麻烦时,唯恐自己脚下的凳子也被踢翻,早溜到了后面,同时使了一个掩饰气息的法术,以至于虹无双一时根本没注意到他。这些小伎俩我都清楚得很,因此心中痛恨不已。他直到我快被虹无双勒死时才突然认出了这个表妹,上前认亲顺便帮我解围,也算得上是良心发现了。

依照我自小的习惯,是不会喜欢被人故作长辈摸脑袋的,谁也不行。看来虹无双也有这样的习惯,脑袋一给虹翔按住顿时杏眼圆睁露出想要开打的模样。但听了虹翔说的话,抬头仔细看了看他身上的上将服色肩章和脸,忽然显得有些畏缩了起来,倒似虹翔比我还位高三阶——我便从未见她对我如此惶恐客气过。她收敛了飞扬跋扈的举止,低眉顺眼却又掩饰不住心中激动地叫道:“翔哥哥,你是翔哥哥?!”

“啊哈,正解!”虹翔把她肩膀按着放远了点,看了一会后笑了起来:“哎哟,真想不到啊,当年的小丫头片子长这么大了,这么漂亮了!”

给他这么一说,虹无双顿时双颊红晕过耳,低声忸怩道:“翔哥哥不要胡说啦。”

“我哪里胡说了!”虹翔此时兴致很高,转头对我说:“黄二,你瞧瞧咱们可不是都老了么?金灵来我家那年,也就是我到和国那年,这小丫头才学说话不久,咿咿呀呀的可好玩了。我到她家去玩时最喜欢她,一直抱着扛在肩膀上到处去玩。其间有一次金灵带她一起到北都看我,也还没到上学时间,最喜欢跟着我到处跑了。我给她买了山一样多的鸡腿、热狗一类的零食,把她喂成了一头小肥猪才放回去。哎呀,这才十年不见,已经长成能嫁人的大姑娘了!”

此时我忽然觉得虹翔有些可恶——这种可恶不在于当着漂亮姑娘揭人家小时候的短,而在于他此刻的口气跟我爸数落我时非常相似。我最恨的便是我爸如此对别人以数落的口气介绍我,想来大多数人也应该是一样的,然而虹无双却让我大大的失望——她完全没有恼羞成怒产生当场击杀胡言乱语的“翔哥哥”的念头,而是给说得满脸通红,好像已经红到了肩膀以下,只是衣服隔着看不见罢了,只是以低不可闻的忸怩声表示着抗议。虹翔笑了好一会,忽然看到江旭跟了过来,连忙敛起笑容说:“无双,虽然再不嫁就成老姑娘了,也不能跟这么猥琐的不良中年不清不楚。三两下快刀斩乱麻把他轰杀至渣,哥哥给你找好人家。”

江旭跟虹翔不熟,不知道他素来喜欢胡说八道而且毒舌恶语百倍于我的内情,见他这么说立即急了,上前跟虹翔理论了起来。虹翔的话锋一转,虹无双稍稍得到解脱,也立即站在本家人的立场上攻击江旭。好在江旭脸皮厚度堪比虹翔,比辛巴还胜两筹,心理素质好得无以复加,跟这兄妹俩便当真辩论了起来。我看得发笑,却怕给他们抓差去当什么仲裁,当场便要把虹无双判给谁做老婆——这种乱点鸳鸯谱的勾当还是饶过我罢。于是蹑手蹑脚,悄然遁去。